宋方国哪知道姬红的心思,一个劲地笑着。‘这是自然。’
‘那就麻烦两位大人照顾了。’姬红欠身一拜,目光飘向她的香闺。
她转个念头,想到那三皇子不来‘惹香筑’也好,因为昨夜之后,她的房间除了仇煞,再不想给旁的男人进去了。
※※※
夜沉人静,一辆马车转入富丽堂皇的‘迎宾阁’。
姬红跟在宋方国之后下车,由着那名多屠人领着他们进去,到了三皇子的门口,多屠人叩了两声,便迳自入内。他和三皇子交谈一番之后,才从里头走出。一出房门,便支开了宋方国,独留姬红在门外等候。
外面冷寒,姬红拢拢衣衫,那三皇子没有唤她,她也不好闯入。蓦地,一股子风攒入,她打了个冷颤,头隐隐沉了。
她咳了两声,提醒三皇子,该让她入内了。
‘进来吧。’里头终于传出低沉有力的声音。
一进房内,她不自觉便轻轻哆嗦。那房内,有种沈迫压人的气势,来自一对鹰隼似的瞳眸。
她抬眸对上三皇子,竟不像以往一般,能自在地含笑施礼。
这男子一袭雪白,周身流荡的气息告诉人,他来自漠寒之地。过俊的五官,端挺的像是刀刻,更显得冰冷。他向她走来,面无表情,可仍有审查的意味,一抬手,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沿她的眉心画下。
他的手竟然是热的,姬红愣了一下。也许,姬红回神,她的脸方才在外面冻坏了,所以才感受得到热度。
三皇子滑过她娇俏的鼻梁,摩挲她殷红的朱唇,满意地低喃:‘媚而不荡,丽而不俗,这就是索罗王国的名妓。’
她注意到他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咬音很清楚。他的五官和音腔,让她怀疑,他不是纯正的多屠人。
一会儿,她拉回心思,绽出一抹笑。‘原先奴家还以为,贵客俊得没有人味儿,没想到贵客这么会哄姑娘家。’
他的眉微皱,似是嫌她俗鄙。‘听说你念过书。’
姬红摆摆玉白双手。‘奴家不过就会抚琴唱曲,骗骗商贾俗人还可,哪敢在贵客面前卖弄。’
三皇子看着她,浓稠的眼神看来莫测,好半晌他才道:‘你来唱一曲吧。’随手一摆,点指着一把崭新的琴。
一个念头,窜入姬红脑里,看来那把琴是专为她准备的。
顺着视线,她注意到房间摆设和‘迎宾阁’的典丽精巧迥然不同,所有的物件,多铺毛毡,与‘多屠王国’习俗一般。此外,房间以白色为主,就是绣金的锦帐,看上去倒也雅洁。
姬红寻思,想这三皇子必是孤漠傲慢之人,她盈盈巧笑,低身敛拜。‘好。’款移到位置上,她心中已打算捡选一首甜腻的曲调吟唱。
玉手巧拨,她润喉轻唱。‘东城渐觉春光好,皱觳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云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停。’三皇子沉声打断她。
姬红佯作微惊地睁看着他。‘怎么了?奴家唱得不好,贵客不喜欢吗?’其实她早猜到三皇子不会喜爱这样的音律,只盼他对她不满意,早早赶她下去。
三皇子添了杯酒,手一抛掷,酒杯平稳地落在姬红面前,酒面略荡一下,却是点滴未漏。
姬红假意跳起身子,拍着胸脯。‘哎呀呀!皇子这等好功夫,真是骇人哪。’
见这局面,她暗自叫苦。这个三皇子,一身本事,难缠的紧,万一他要‘临幸’她,她可难‘全身’了。她心头一叹,明白眼下这关,怕是没人能救她了。
三皇子看了她一眼。‘你曾思念过人吗?’
‘思念?!’姬红眉头一紧,斟酌怎么回答才好。那三皇子看来已是耐着性子和她说话,要太敷衍,怕惹怒了他。回答得太真心,又怕他太‘满意’。过半晌,她才说:‘奴家遇到的,多是薄情之人,不值得人思念。’
‘也是。’他竟点头,牵动的嘴角,有丝苦涩的嘲弄。‘你们有句话说“酒入愁肠”,你能唱这样的曲吗?’
‘奴家尽力。’姬红一口将酒饮入,酒入喉,热炝炝地烫了胸臆,倒激起她一股莫名的情怀。这几年惯看一些姊妹伤心泪流的情境,也就这么浮跳出来。
如珠玉般的音律从指尖流泻,贝齿唱出一曲惆怅。‘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唱完后,她逸了一声轻叹。她原也没打算唱这么好的,只是想到那些姊妹的遭遇,心上也就难过了。
三皇子听完之后,也是抿唇不语,心绪几番低回后,他突地抬头。‘你去沐浴净身,床前有一套衣服给你更换。’
‘啊!’姬红倏地惊回神思。
三皇子起身,朝她走来,那几步之中,雪白的身形不断逼近扩大。她的心跳咚咚地加快,想来是‘在劫难逃’。
忽地,她双膝跪下。
‘怎么了?’他皱眉。
‘皇子恕罪。’姬红埋首。‘奴家……奴家今天不方便服侍皇子。’
‘嗯?’他低哼一声,有些不悦。
姬红故意支吾。‘奴家该死,可……可女人家总有几天不干净,怕弄脏……’
她猜他极是爱好洁净,断不肯在这种情形与她合欢交好。
丙然,她偷觑他,只见他的眉头蹙得深了,俊容上的线条,显得阴深。
此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外头高声嚷嚷。‘抓贼喔!抓贼喔!’
姬红暗喜,却故意抬头,表现得惊惶。‘哎呀!吓煞人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待好。’三皇子旋身,开门而出,冷风顺势灌入。
‘喔。’姬红虚应一声,便站了起来。她掂量情势,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她提了裙跨步,还没到门口,突然一道黑影卷入,她吓抽了一口气。
黑影及时捂住她嘴巴。‘是我。’浑厚的嗓音,却不正是仇煞。
她眼睛霎时一亮,扳开他的手,她却嘟起嘴。‘你来这儿做什么?’
‘救你。’他在的地方,正好为她挡住了风。‘我今天晚上,在“姬红居”里寻不到你,才知道你出来了,我怕你……’
她撇撇嘴,打断他。‘有什么好怕的,奴家应付男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她其实是不想他为她冒险,才这么说的。
她跨步而出,把门关好,以免有人进来。
他仍跟在她身边叮咛。‘三皇子图孽真不同,他不是寻常男子。’
姬红一笑,在她心里,不寻常的男子只有一个,那是他,真情挚性。‘多谢将军关心。不过,奴家机灵得紧,真有什么麻烦,奴家躲得了的,不需要麻烦人来救奴家。’
她这么说,是推了他的好意,可他并不恼怒,只是沉静地看着她。‘我晓得你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处理得很好;我来救你,只是要你知道,永远有人愿意救你。’
直视着他,她妍绽笑颜,似火焰灿烂,比春花娇媚。‘这点我明白。’她从来都知道他是难得的好汉子,只要她肯点头许诺,她一生不会孤独。
蓦地,她微微倾身,两手攀挽住他,主动送上樱桃檀口。
他愣了下,神思叫她掠攫,她勾魂的迷香中掺和着惑人的酒味,逐步诱引他在情潮中翻覆,在他眩迷之际,她退了出。
见他还在怔忡,她俏然展笑,手指在他唇边勾画。‘这是奖赏你的。’
这个大呆头,肯定猜不出,这一吻是她的初次。如果能的话,她想把自个儿给他,偿还他给她的感动。
他对她的知解,和沉默的守候都让她感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