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初次与风乔会面时,才发现这姑娘有意思得很——人比寻常姑娘家古灵刁钻,脑筋十分清楚,性情叫人不能一眼模透。这姑娘旁人看来恶,他瞧着倒还顺眼。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儿子东方昊会倾心的原因吧。想到爱子,“总管”眼神中精光敛去。
“咳!咳!”风兵咳了两声,拉回他远走的神思,冲他一笑。“您找的是儿子,我……”她起身旋转一圈。“很清楚是个姑娘家嘛。”她耸耸肩,再度坐下。“确定不是您儿子嘛,您老作啥眼睛往我这里飘。”
风乔的话逗惹他嘴角软化,很自然地在她面前,多吐露了些情绪。“我是来替我儿子找儿媳妇的。他这不孝子,离了家就是十年,连个儿媳妇也没留给我,叫我这年过半百的老人,远离京城来替他费心。”
风乔最恨拋父离家的浪荡子,眉头挑皱,跟着一旁骂人。“王八羔子,哪个狗娘养的……”瞟过“总管”,柳眉再飞。“失言了,不是狗娘养的,是你们养的。”思绪再转,念及日天亦是离家未娶的,她软改说辞。“不过,他离家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像是你们父子失和,或是……”顿顿口,她咽一下口
水。“借问一下,他离家时几岁?”
“二十二。”“总管”记得可清楚。
“二十二。”这么巧,同日天离家时竟还一般。“那也该是成亲的时候。”柳眉低陷。“是不是你们替他安排的婚事,他不喜欢。”
“已经把京城最好的闺女安排给他,他有什么不喜欢。”“总管”又怒。
“难说呢!”日天就不会喜欢。朱唇泛出甜丝。“做爹的,是不能尽知做儿子的心事的,不说别的,您看那商添财父子,不就……”
“总管”旋即打断她。“我儿子比那商添财称头多了。”眉宇神色是掩藏不住对儿子的得意之情。
风乔巧笑。“虎父无犬子,我看您这样也晓得,贵公子必然也是人中龙凤。”可能是他儿子的情形,同日天颇是相似,风乔直觉对他儿子满是好感。
“不过,贵公子诚然比商添财称头,却难保比他快活。”
她的话像是击中“总管”心事,这老人家突然沉默。
风乔瞅着他,抚上下颌,看这样子,他儿子的背景同日天的情形,说不定真是如出一辙的。
“我就认得一个朋友,不巧他也是离家的。他心头对家不是没眷顾的,只是他达不到他爹委交的重任,便到外头谋寻自己的天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两段故事,有太多雷同之处,风乔姑妄以日天的情形,为“总管”排解他们父子俩。“这样看,我这朋友好象是有些不孝,可若硬要他做,最后他做砸了,就更孝顺了吗?”
“总管”脸色沉暗,这些年来,像这样的想法其实也会冒上来。只是听风乔这么转述,心情又是不同。
风乔自然不晓得他这几转的心思,就看“总管”无语良久,才又开口:“我现在只要他好好讨房媳妇,给我孙子抱,我也就不怪他了。”那模样再不是什么莫测高深的人物,而只是一个为人父的。
“对!对!对!您这话题又转回您媳妇上头,我才想起——借问一下,您找您媳妇,同我何干,您做啥打量我的一举一动呢?”风乔与他对望。
“总管”迎上她的视线。“我说了,这趟来是来找媳妇的。不瞒你说,我家大业大,偏生犬子不善营生,若能有个聪明能干的媳妇,将来我过往之后,也毋庸为他操心。我曾听闻过你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姑娘,有模有样的经营客栈,这点的确不容易,我很看中你的才能,想找你做我的媳妇。”
平素少有男子,特别是长辈,愿意认可她的能力,风乔因而有个不好的习性,听不得人的赞许,人一称她,她就不免得意忘形。“这个聪明能干喔……”她神色微透几分害羞,然有更多的是得意。“我是有那么一点啦!”她笑得灿烂。
“总管”微哂。“这阵子我观察过,你人不但聪明,对数字也精细,心地亦是良善。”看她愿意协商添财解题时,他心头对风乔的喜欢又更深一层了。
“很适合做我家媳妇。”他以做爹的立场来看,这样的媳妇,能帮助东方昊,却不全事事对他欺压控管。
瞧“总管”越说越像回事,风乔赶紧喊停。“等等——”此刻她脑筋已是清醒。“我心头有喜欢的人了,不能做你媳妇了。”
“别拒绝得这般笃定。”“总管”倒是笃定一笑。“你若知道我是谁,相信你会好生思量的。”
“天皇老子都一样。”风乔撇转头。“要我嫁到皇宫,我还更不愿意呢!”
“在下东方侯。”“总管”只说了五个字。
风乔刷地回头,嘴角抽搐着。“人说上有天子家,下有东方家。”逐渐瞇小的凤眼凝锁住“总管”。“古有石崇富,难比东方侯。”石崇是古时著名的有钱人,可这东方侯白手起家,财产不可计数,怕比石崇更富。
她手指着“总管”微微颤抖。“天啊!你是东方侯?!”捂上胸口。“你要找我作儿媳妇!?”
东方侯微微一笑。“而且我确定,我儿子会喜欢你的。”
“别说了。”风乔紧揪胸口,不停地喘气。“不要再说了。”
“怎么了,你心意改变了?”东方侯审视她。
“我心意要是改变,怎么会这么痛苦。”风乔柳眉死锁,捶胸顿足地道:“天啊!怎么会让我遇到东方侯,找我做儿媳妇呢?”
东方侯淡笑。“你是做买卖的,这桩婚事的好处,你不会看不出来的。”
风乔叹道:“做买卖也讲时机的,这时机不对哪!”
再三捶胸,她敛整神色,对上东方侯。“若我心中无人,这事情是天降喜讯,可以说是银子从天上砸下来的;可是我有喜欢的人——”想到日天,她泛出憨笑。
吸了口气,她继续吐着:“我这人做生意,讲个『诚』字,无法欺人欺心,若我允了你,便是欺骗了。这买卖做不得,会叫您老买了个悔恨,叫我陪了个幸福,蚀掉两个人的一生,这么赔本的事,我做不来。”
“不过——”风乔眼中闪过笃定的精光。“我们还是可以做别的买卖。”
眼前可是只大肥羊。喔!不是,是她最崇敬的人,怎么可以错过和他做生意呢!“这么着,我虽然做不成您的儿媳妇,可我能做媒婆啊!”她改行了。
“我帮您牵线,您给笔媒人礼。”
天啊!东方侯给的媒人礼,她眼前已经浮出重建好的“风林客栈”。
东方侯满意地笑了。“好。”这姑娘比他想象中更好。
“好,是么!?这好,这好——”风乔嘿嘿笑起。“东方老爷啊!您是传奇人物,也是我私心最崇敬的人。没想到,竟然有这机会见到您。您老不嫌弃,签了个名字,给我收藏。以后呢,让我后代的子孙,把我同您相遇的这段,给写入家谱——对了,我客栈要是能开张,请您老赏个脸,给块匾。”
那她往后的生意就不用愁了。和名震天下的东方侯有这层关系,谁敢来生事。
“呵!呵!呵!”风乔痴迷地看着东方侯,现在还不敢相信真见了他。
见她这样,东方侯微一扯唇,提笔写下自己名字,低道:“你不用这般崇敬我的,往后,我说不定还有要叫你见谅的事。”
因为她名声不好,他心底不放心,对她多有试探,甚至还隐藏东方昊是他儿子一事——这事情对风乔不公平,可为了儿子,他只得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