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老赵咳了两声,才止住笑意,“我……我不笑了。”他擦擦刚才滚出的泪珠,嘴角滑稽地卡在笑与不笑之间。
“我说日天啊——”风乔隐下火气,勉强地扯起嘴角道。“形容姑娘家呢,有很多种说法;通常,我们会说姑娘家像是花一样,春天的桃花呢,表示这姑娘娇甜清艳;夏天的荷花,形容这个姑娘不染纤尘;再不呢,你可以说她是秋天的桂花,幽香迎人;我知道,我是不大像这些花啦,没关系,但你可以说我是梅花,至少还存一身傲骨。”
“对不起……”日天尴尬地吶道:“我没有恶意……”他这么说其实是欣赏。
风乔挥手道:“算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就是这样才伤人哪——她挤出笑容。“况且,你说我是游龙枪,也好过说我是疯魔棍啦。”因看日天俊容薄泛红潮,她倒觉得有趣。“我说日天哪,你已经三十二,该不会没娶妻吧?”
“不敢欺瞒,确无妻小。”日天益发窘困。
拿眼觑他,风乔笑靥似浮莲。
她真没看过这样的人,谈吐修为,合该是个得道高人;可偏生大男人一个,有时又会像大男孩似地害羞。
这种人她不收留,恐怕真无法长存于世。“看你老实,我也不问你多的问题了,你只要告诉我,有无逃案、是否欠债。”
老赵倒是开口。“二小姐,您看日天,做得了恶、逃得了案吗?”
风乔美目流盼。“这是两码子的事,有人为非作歹,但逍遥法外;有人清白无辜,可冤枉入狱。日天这么憨厚,说不定招了骗、犯了案,那也是可能的。我得问清楚哪,要不,哪天官府找我要人,我怎么办?”
日天恢复惯常的温笑。“风姑娘放心,在下无案在身。”
“这就好。”风乔绽笑。“那你可有欠债?”
日天踌躇了会儿,风乔急道:“有还没有啊?”若无意外,她心头是极愿意收留日天的。
“尚有父母之恩未报。”对他来说,这也是债务。
“真是的。”风乔松口气。“这不打紧的,没债主上门跟我要人,就可以了。”
日天但笑不语,当年他是留书出走的,他不确定若是他爹找来,是否比债主上门更惨。
风乔招手。“嗯,日天,你起来吧。”自己整整裙,也站了起来。
“二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老赵在旁看了纳闷。
风乔瞥扫地。“验货啊。”话才落下,手便朝日天胸上横去。
日天反射性地躲开,反手扣住风乔手腕。
“啊!”风乔杀猪似地鬼吼,疼得五官全挤在一块了。
“对不起……”日天连忙放手。
“呼!”风乔痛呼出口,卷下衣袖,露出一节皓腕,上面五道红印,宛似火烧烙烫。
“哎呀!日天,你是发什么蛮劲,下手这么狠。二小姐,您没事吧?”老赵惊道。
风乔翻眼瞅着老赵,“没事……”风乔本来要说没事才怪,可转眸看日天是满脸歉疚,她硬挤出笑容,吹吹手上的烙痕。“正在降温中。”
“风姑娘……”日天懊恼自己下手没有轻重。
“不怪你。”风乔挥挥手。“你别挂心上,你大男人一个,我把你当猪似的,掂两秤斤,是我失礼在前,怪不了你的。你甭同我计较,我没恶意,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绣花枕头。”
横睇过五条手痕,她朗豁一笑。“现在我确定你不是了。”
“我也有不是,下手恁重,伤了风姑娘了。”日天凝睇风乔,忽地展笑,轻柔地执起风乔素手皓腕。
风乔怔愣,向来睇盼灵转的凤眼,睁睁地随着日天的动作移牵,最后落驻在日天伟岸的胸口。
他竟让她的手,抚上他精赤的胸前?!
俊容赧红,日天低沉吶道。“是……真……的。”他没有旁的心思,只是单纯地想顺遂她的心愿。
那肌理的触感,奇异地滑腻,不过不似女子般的软柔,充满一股阳刚气息。
胸前不定的起伏,隐隐躁动的心跳,透过指尖暖暖地流递,和风乔指尖微弱的脉动共振。
朱唇绽落成嫣红的三月,桃腮飞春。“是……真的呢。”风乔灿笑,朗声对老赵宣告:“老赵,货真价实,成交了。”
成交了,这可是第一笔叫她心动的生意哪!
第二章
“一碗、两碗、三碗……八碗、九碗!”风乔的视线,随着眼前堆起的碗,一寸寸地上移,嘴唇也越嘟越高。
日天一进客栈,便不好意思地喊饿,风乔开的是客栈,难道还怕人吃不成,虽然未到用午饭的时间,风乔还是乐得作顺水人情,吆了二楞子,为日天张罗白饭。然后呢,她自己开开心心地坐在日天面前,打算同他说些规矩。
本来她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日天身上,可随着日天眼前的空碗逐渐堆高,她嘴上开始喃喃吐的都是数字了。
“九碗耶。”旁边零散的客人,聚在一起讨论着,眼前这个大个头不到一刻钟,竟然已经吃了九碗。
一个和风乔相熟的客人,忍着笑意,拍拍风乔的肩膀。“风掌柜的,您可得多保重哪!”
“少来。”风乔挥开他的手。“老李,你现在别同我说风凉话。我一看到你们这群老头子,心里就有气。那个赵老头,我同他是什么交情哪!竟然敢骗我这个善良的小泵娘。”
不过,认真想想,他也只算瞒,不算欺。他好歹跟她说过日天是“饿昏”
在路上,让他捡到的。天啊!饿昏——一想到这,她也快昏过去了。
“风姑娘——”手中的碗又空了,日天颇是腼腆地望着她。“请问我还可不可以……”
“哇!”日天已经要迈向第十一碗了,旁人交头接耳的。
“什么?!”向来晶亮的凤眼一黯。“你还可以啊!”
饿昏的、饿昏的……这几个字像棒槌一样,敲着她的心头。她无奈地道。
“可以、可以。”她现在是连笑都没力气笑了。
“我会认真做事来报答姑娘的。”日天俊脸微红认真地道。
风乔牵牵嘴角。“这点你放心,我会找事情来让你报答的。”探手,向二楞子招呼。“二楞子拿饭桶来,这次不要拿新的碗了。再看到新的碗堆上来,我的后悔就要加到五两了。”
“五两?”日天不解,剑眉微皱。
风乔懒得解释,挥挥手招来二楞子。“二楞子,你跟他说去。”
“是。”二楞子手上抱着大饭桶。“我们家的掌柜,后悔的轻重程度分为三种。最轻的是三两后悔,第二重的是五两后悔,最大的后悔是十两后悔了。”
日天一怔,他第一次听见有人是这样计数的。
“是啊!是啊!”之前和风乔说话的老李,这时又搭腔了。“这超过十两的,风掌柜就不后悔了,因为那已是痛心疾首,比割肉还痛、比刮骨还疼哩!”
“你倒晓得我啊。”风乔抬眸觑着老李。
“钱”这东西已经是深植在她的骨血里了。她这人的性子,简单,就是爱钱和不认输。想到这,那对凤眼瞬时生风,精神一振,柳眉飞挑。
是了!她风乔向来相信危机可化为转机,处处是商机。
“二楞子,你到外头吆喝客人。”她声音一扬,顿显神采。
“吆喝什么?”二楞子才不像她脑筋转得飞快。
“招呼客人进来赌啊!”风乔掀了一角的裙子,单脚跨在椅子上。“各位乡亲父老,钱大钱小不重要,咱们赌个趣味最重要。来!来!来!有兴趣的,就来赌,赌睹看眼前这个大个子还能吃几碗饭。”
日天咽下口水,还好他现在没吃饭,否则一定会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