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眉陷锁。“死了?”
“是啊!”那姑娘瞟他一眼。“我本来是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死了没,可看到大哥你,我就知道自己还是死了。”
“什么?”冷玦自负聪明,可这女子的话全叫他模不着头绪。
确定自己“死”了后,她长叹一声。“我真是苦命,连颗馒头都没吃成,就这么死了。”
馒头?!冷玦终于有了些头绪。
只见姑娘一地坐在阶梯上,双手支颐。“这位大哥啊,这里到底是人家说的天上,还是阴间哪?”
呆了会儿,冷玦还是回答她。“这里是我家。”
“啊!你家?”姑娘张大嘴,下巴拉长到几乎要松月兑的地步。
看她模样,冷玦漠然的眼神不自觉逸出笑。
“天啊!”姑娘下巴终于回到正常位置,波浪鼓似地摇头,嘴上停不下的喋咻。“这比我死了更教我难以相信,怎么会有人的家这么大?这世界真不公平,就有人连死了都那么有钱;可怎么我活着、死了都穷成这样……”
“大哥啊!”姑娘仰头看冷玦,手一摊对他招呼。“坐下嘛!聊天干么这么辛苦?你站这么高,我光是看你脖子都硬了。”
“我没说要聊天。”冷玦虽这么说,却还是在距她两、三步的地方坐下。
“别这样啦!”姑娘露出灿烂的笑容。“人海茫茫,不……鬼海茫茫,相逢自是缘分,大家都是朋友嘛!包何况你是我死后遇到的第一个魂,这可是很难得哪!”冲着这点,她便觉得眼前男子十分亲切,主动朝他身边挪去。
冷玦直勾勾地看着她,雾气略散,姑娘的笑脸像初升的朝阳。
“大哥啊!这么大的房子是不是你家人烧给你的啊?真好耶!不像我……”姑娘鼻头略酸,明亮的笑容突地暗沉。“爹爹和哥哥死在战场,娘在投奔亲戚的路上也走了,阳间没个亲人,死了也没人烧东西给我。对了,大哥啊!他们不是说,死了之后,家人会来接自己吗?为什么他们都没来找我呢?您知不知道要到哪儿找他们?我很想家人呢!”
家人?!冷玦心底一抽。
没回答姑娘问题,他冷瞧着她。“妳不觉得很奇怪,妳死归妳死,怎么会掉到我家?”
“是啊!为什么哪?”姑娘还没意会过来。
冷玦白了她一眼,无奈地追问:“妳怎么会认为自己死了?”
乌蓝的天空渐渐清澄,雾气正在消融,姑娘娇容益发清晰。
“我……”只见她嗫嚅下,颇不自在地搔头。“其实我本来也不大确定。我就记得,我饿了好些天讨不到东西吃,走着走着就看到白胖胖的馒头。”说到这,姑娘的口水咽了下,抿抿唇,她脸上有些泛红。“那馒头在我眼前晃啊晃,好象同我招手,所以我就应了馒头的招呼……”
冷玦不留情地打断她。“动手偷它。”微扬的嘴角,冷冷带刺。
“我……”姑娘似是想辩解,嘴上嘟囔两声。“我……”一声低叹,鼓胀通红的双颊立时泄了气。“唉!我是偷了馒头没错,可我不是存心的,我那时真没偷的意思,只是饿昏了,手就……算了,争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偷了便是偷了,死了也就死了。活该我偷人馒头,遭人活活打死。”
冷玦一张俊容阴郁不开。“打死?!”
难道这姑娘对他救过她的事情一点也没印象——这个想法让冷玦怏怏不快。
“嗯……”看冷玦沉下脸,姑娘回答有些迟疑。
她实在不懂眼前男子脸色怎么这般难着,忍不住多瞧他两眼。
响应她的是更深沉的眼神。“妳确定已经让人打死?”她那时还主动攀住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把他给忘了。
冷玦眼神难解,可语气透着不悦,却让姑娘听出来了。
“其实……其实……”姑娘本来便捷的口才,开始打结。“我……我也没敢确定……啦!”她低头偷觑男人两眼。
天边露白,就着淡微的光线,她才真的看清楚男人的长相。“咦!大哥,咱以前见过面吗?怎么瞧您面善得很?”她向来心直口快,心头想的嘴上藏不住,纵是看男人有些不开心,话还是月兑口问出。
冷玦哼了声,本不想再搭理她,可触及她认真的眼眸,还是决定给这胡涂姑娘一个机会。“在妳『死』之后,撞到『鬼』之前,的确见过我。妳仔细想想,就知道在哪见过我了。”
若她真死了,那眼前男人自然是鬼了。
“鬼……”姑娘咬紧唇,视线忍不住移回冷玦的脸上。
从醒来后,她的大脑就一直是浑沌不明的。
第一个叫她胡涂的便是,她怎么会待在个陌生的房间,又怎么会换回女装?!
当时她努力回想,脑里浮出的就是让人拳打脚踢的景况,这才会疑心自个儿是否让人“打死”。不过,那时她头疼得紧,总觉得好象还发生一件什么事情,偏生又想不出来,因此便走出来看看情况。
好巧不巧,天色要亮不亮,就这么撞上眼前的男子。
定睛看他虽是英俊,可表情冰冷,一副“死人脸”、“鬼模鬼样”的,她才会真觉得……“还没想出来?”冷玦快要失去耐心了。
“嘿嘿……”姑娘模模脑勺,略带尴尬地挤出两声笑。
冷玦一怒,没再瞧她,径自拂袖起身,带起阵风。
“欸!别走哪!”姑娘刷地起身,赶忙揪住他的手臂——这男人精壮结实的臂膀竟然似曾相识?!
“啊!”猛然间,一个画面撞进脑里,姑娘月兑口道:“你是那好人。”
好人!?这两个字让冷玦回头。
转过来的面容虽然僵硬,至少不再那么冰寒。
“好人,您别……同我计较哪!”想到自己竟然忘了救命恩人,姑娘脸上不住燥热。“我从来是个命苦的,怎么也没想到有这福分,让人给救了。这脑筋才会转不过来,一直以为自己死了。何况……”
泵娘本来要说——他又一副死人脸,她才……不过,话到喉间,又叫她硬生生给吞下。
再怎么说,用“死人脸”三个字形容“救命恩人”,实在是太没敬意了。
她停了口,冷玦也不说话搭理她,任随空气冻结下来。
泵娘只好自己打破静默。“好人大哥,我这几天没睡好、吃好,人给发昏胡涂了,连自己是死是活都搞不……”
她说得不假,肚皮咕噜咕噜地响了好几声,算是响应她现在的状况。
四下无旁人,那声音听来格外清楚,姑娘俏脸又是一阵红。
对她而言,这辈子,约莫是今天最丢脸了。
本噜地响声,逗得冷玦失笑,一时兴起,他略带嘲弄地道:“死人肚皮也会这般叫吗?”
泵娘小声驳回。“我又没死过,怎么知道会不会。”
冷玦愣了下,想她虽是胡涂,这话倒也不假。
见他不说话,姑娘再度开口:“好人,救人一命胜盖七级浮塔,您是个盖庙建塔的大菩萨、大善人。”弯身一躬。“这份恩情我程暖晴会想办法报答您的。”
程暖晴?!冷玦眉头微皱,这姑娘的名字念来拗口,不过与她暖意的笑容,倒是有几分?合。
程暖晴并没有察觉冷玦的反应,只是眼巴巴地瞅着他。“不过好人哪,我能不能再求您一件小事儿?”
冷玦只是看她,倒不置可否。
程暖晴起身,扯了个带点腼腆的笑容。
冷玦看她的眼神,不觉有些软化。“说吧。”他淡道。
程暖晴一笑,揪紧绞弄自个儿的衣袖。“您能不能别告诉旁人今天的事。”弄不清楚自己是死是活的窘事,一个人知道都嫌多了,她可不想再让别人晓得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