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握住他伸来的手。“我不回去!”绿袖像个小女孩似地,埋首窝靠在透寒的墓碑。“我要在这陪爹娘,你自个儿走吧!”
声音飘若游丝,袅如轻烟,鬼气森森,想得是让爹娘来接她。
“你……”看穿她的心思,他索性坐下。“好!我也在这坐,陪你尽尽孝心。
里头两个死的,外面两个活的,这样才不寂寞。”气她竟有寻死的念头。
“寒天……”绿袖嗫嚅,抖颤的唇发成死白。
“你啊!你啊!”沈寒天抿紧唇,突然发疯似地。一件件地月兑去衣服。
绿袖瞪大眼。“你这是……”还没及反应,一件温热的衣服已经披了上来。
“你……何苦哪!”他又为她盖上一件,惹得她眼眶湿润,复握住他的手。“别这样,你会冷死的。”
拨开她的手。“不要你管!”鼻头忽冒酸楚。
他猛地甩过头,背着她。“什么管我冷不冷死,你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感觉。”
越说越是委屈,他为她舍下这许多啊,她竟这样对他。“好你个师姊,好你个绿袖,你可恶、可恶、太可恶!”泪水随着他的吼声爆出。“你有没有良心哪?我这样待你,你居然想死在我面前,你怎么可以叫我看着你消沉,看着你固执,看着你冷,然后还看着你死!”他气得抹去泪水。
哭什么哭?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他越气,眼泪越不听使唤。“谁说男人不能哭的?”气急,他怒吼。
“没人说男人不能哭。”绿袖捱到他旁边。递条手绢儿给他。“只是你哭了,我心头也跟着难过。”
回头看见她眼湿鼻红,也是哭得狼狈,他心软,反过来为她拭泪。“那你以后都不许惹我!”特意板起脸孔。
“我不是要惹你,就是因为替你想,我才不能这样自私啊!”她收起手绢,头低垂,不敢瞧他。“我在寻你的路上,听说了任蝶衣比武招亲……”
“那又怎样?我就知道,你是听了这事,又见我晚归,才一个人胡恩乱想。”
“我没胡思乱想。”绿袖眉头锁紧,心头又犯痛,不自觉地靠向他。
“你怎么了?”沈寒天察觉有异,马上裹紧她。
怕有些话不说就来不及了,绿袖死撑。“我想任天嫁女儿,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武林大会,每五年就有。”先前是她自私,怕孤单死去,才将他留在身边。
“可任蝶衣嫁人,一生才一次……”现在既有机会。她怎么可以埋没他,“你该去争取的,这几个月下来,你对我的种种好处,够叫我一生受用,虽死……”沉寒夭摀住她的嘴。
她竟以为,只要死了,就再不会牵绊他。
“所以你才会蠢到……”沈寒天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地起伏。“你……你……”他吐出好几口气。“若不是我先前已经哭过了,眼泪库存不够,我就再哭给你看。”是气她,可也心疼她啊!
他极慎重地捧起绿袖容颜,四眸凝睇。“听好!我只说一次!”
脸蓦然发烫,她晶亮的眸愣得老大,逗他莞尔轻吐:“曾经我以为自己对任蝶衣动心,后来才明白,那不是动心,了不起只能算是惊艳。惊艳,影是落在眼底,动心,人是刻在心头,我心头早有了你,再容不下旁人半分。别想把我丢给任蝶衣,你既然占了我的心,就要负责到底。”
绿袖微晒。“你要我负什么责啊?我……”明白他是认真的。
沈寒天截住她的话。“你只要让我照顾就好了。”
“什么照顾,我是拖累你哪!”她又把头垂下。
“什么拖累?我……我真叫你气死!”再度捧起她。“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说过咱俩『祸福与共』。”
面对他深邃的眸,她默然,他却追问:“既是祸福相依,那又有谁拖累谁?”
他眼底缠绵。“知道吗?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会照顾别人。所以你才会以为,自己不需要别人照顾。现在起,你放心地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你……”他让她莫名感动啊。“你这不是叫我放不下你?”
“答对了!”他死搂住她。“就是要叫你放不下我。为了我,你只能想生,不能想死。多想着几分生,咱们就多有几分机会,治好这怪病。我知道,你有时发病起来,心窝揪得难受……”
绿袖凑上他肩头,小声他说,“其实最让我难受的是……就这么死了,便再也见不着你了!”比之他的热情,她的告白怕是含蓄许多,不过她心头,还是扑通扑通地猛跳。
“师姊!”她总算说句人话,不枉他在坟地冻上一宿。“我的好师姊!”
他好想亲她,可她却整个人钻窝到他怀里。“咱们回家吧!”她苍白的脸透出红润的血色。
*回到“寄云居”后,绿袖状况较日前为好。倒是沈寒天差点生了场病,好在他底子极好,略做调养,便无大碍。
这夜,绿袖刚喝完药,便窝进被子。
“今天好冷喔!”打个冷颤,她翻了翻身,冷风不知从哪个空隙钻进,背后总是飓凉,她干脆卷起被子,裹成粽子样。
眼睛闭上,她本打算就这样睡了,可今天实在太冷,被子不够厚,虽说已经暖和些,四肢还是冰冷。
“怎么办呢?”她眼巴巴地瞅着柜子,哀叹:“还没钻进来前,就当换条毯子的。”现在进退不得,该出去拿新毯子,却又不想离开好不容易暖热的被子。
“算了!”牙一咬,她认命地道。“还是得做长久打算,否则真冷死,就划不来了!”她还不想离开寒天呢!
“咦?”听到开门声,她抽回脚。“寒天吗?”
“是我!”虽说烛火微弱,她还是看得清楚,沈寒天抱着一床大被子来。
“寒天!你真是……”他对她真可谓无微不至,只是见他来,心头就暖上大半,遑论他为她铺开整床被子,蓬松暖热。
沈寒天带笑。“今儿个可冷了!”掀开被子,不分由说地往里埋。“师姊,过去点啊!”理直气壮地用肘顶她。“这种天,还是要两个人睡,比较暖喔!”
侧转了个面,手搭在她肩上。
饼了半晌,碰到他温热的身躯,绿袖才搞清楚怎么回事。“沈寒天!”她大吼,使力推开他。“你出去!”
“不要啦!”沈寒天不动如山,死赖在床上。
绿袖脸都胀红。“出去啦!”索性起身翻开被子,叫他吹冷风。
“呼!呼!好冷呢!”沈寒天半躺,揪紧棉被。“师姊,你可不能赶我,我走了谁替你暖被?”
绿袖啐道:“谁要你替我暖被?”狠狠地拍着他露出来的手。
他反手握住她。“哎呀!瞧你手冷的。你心头无力,气血循环不好,可莫冻着。”他说着说着,还将脚搭上她的脚,“你看!你看!脚好冰啊!”
“啊!”绿袖尖叫。“你做什么?”甩不开他黏上来的脚。
沈寒天斜睨她。“帮你窝脚啊!”那语气分明说她不知好歹,不懂感激。
绿袖瞪眼。“谁要你窝脚?”气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想把脚抽出来,可……可……可他的脚真的好暖和,而且……而且他也没再……没再……乱动。“你……”她叽咕碎吐。“你……”
“你要说,我是好人是吧?”他得意地笑。“你放心,我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占你便宜。”
“你……沈寒天!”气结,她抽身侧躺,再不理他。
这次他学乖了,脚悄悄地捱上她冰冷的双足。“师姊,天地良心,我真的只是替你暖被,再没其它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