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元月冷哼一声,没有太多话,却流露出强烈的不满。
“不过你娘还是怀了你,她被怀疑通奸那件事……”他停了一下。“你娘没错,若真有错,便是错嫁皇室。那里后妃之间,争宠夺爱。淑妃——也就是后来生了小皇子的嫔妃,觊觎后位,设计诬陷你娘。”他揽臂圈住元月僵冷的身子。
元月咬牙。“她怎么设计?”
褚追云松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
元月伸手要取,褚追云却收到后头。“给你看可以,你莫要太过激动好吗?”他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嗯。”元月抓过来,以颤抖的手指打开纸张,纸张上染了块墨渍。
褚追云解释。“这墨渍是萧山当年不小心弄脏的,你娘让他丢掉,他揣着,忘了丢,这一留便是二十几年。”
元月看着纸上秀挺的字迹,跟着念出来:“风南少恶罗衫薄,深宫夜长难消磨,残月孤空还照我,忍听翠辇门前过!”
诗中是说,一名失意的妃嫔,在夏夜穿着薄衫出来闲晃,可长夜难磨,看守明月也是孤寂。此时却听到皇上出游的马车声,辘辘的马车声,这样滑过门口,未曾停留。
元月凝眉。“这不过就是我娘失意时,写下的一首诗罢了!怎么会和通奸一事扯上关系,又怎会遭淑妃诬陷?”
“因为这首诗,前三行第二个字,凑起来刚好是一个人的名字——南宫月!不巧,他正是当年第一侍卫,和你娘略有往来。这首诗,你娘重誊一遍,放入她的诗稿中,不知怎么流了出去。让淑妃晓得,她找人在皇上面前,曲解了这首诗,说是……”褚追云顿口,为什么他费心耗力,冒着危险查出来的事实,这样残酷?为什么又得由他说出来呢?
“说是什么,你说啊!”元月瞅着他。
“夏夜晚风里,你娘身着薄衫,和南宫月……幽会!”缠绵或苟合这样的字眼,他还是不忍说出。“这时,皇上正好趋车经过,全然不知已经……”褚追云思索着,有没有含蓄的字眼,可以代替“绿云罩顶”这四个字。
“做王人乌龟了——”元月手紧握着,冒出青筋。“荒谬!不会因为这么一首诗,就定了我娘的罪吧?后面还有什么可笑的证据吗?”她强压心中的怒意。
“没了。皇上在盛怒之下,赐你娘自尽。”这才是整件事中最残酷的地方。褚追云等着元月发泄内心的情绪——
“我不信!我不信!”元月掀翻了整张桌子,碗盘汤瓢噼哩啪啦掉了一地,还温热的豆汁四溅,乳白色汁液,哗啦成一摊,就像泪一样。“这么粗浅的计谋,怎么会要了我娘的命,?”酸从鼻子呛出冰凉的水珠噙在眼眶,倔强地凝住。“怎么会要了她的命……”
“元月!”褚追云主动拥住她,温柔地低语。“阴谋不需要深沉,只要人性够脆弱!”这就是令他考虑良久,而难以启齿的原因。
她娘的死,主要并不全是因为淑妃的阴险狡诈,而是她爹对她娘的不信任。贵为天子,可以三妻四妾,却不容背叛出轨的自私!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个?”元月哽咽,泪终于爆出。“为什么你要去查出整件事?”她像个孩子似,沾了褚追云一身湿黏。“为什么?”
褚追云柔声道:“因为,我想你有权利知道。”拍着她抽搐起伏的背部。
“为什么……”元月赖在他的怀里,任随眼泪横流。
元月举起筷子,无力地翻挟着桌上的菜。
桌上各色美食俱全,琳琅满目,热气腾腾中飘散出阵阵香味。
自从元月知道身世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少言、少动、少笑、少吃。为了引发她的食欲,褚追云每天都精心烹调各种食物,不过……
褚追云收了元月手中的筷子。“真吃不下的话,就先去睡吧!”和几天前一样,元月仍只动了几下筷子。
“我再吃几口好了……”她扯个笑容,不忍糟蹋他的心意。
“没关系,不要勉强自己。明天我再变几个菜色让你尝尝!”褚追云一笑。“我会的莱这么多,总会有道让你爱上的菜。”
元月鼻头窜出酸——最近她实在太善感了!她暗骂自己,不能再这样了,她得振作才行。
她把筷子按下,颇有平日收剑的架势。“褚追云,帮我一件事,好吗?”
褚追云的眼睛霎时亮起。“当然好了!”这是元月今天说的第十三句话!
这几天,元月大概只照三餐说话。
最常的几句话——褚追云煮好菜上桌时,她说:“菜色不错。”吃了两口,她再称赞一次:“挺好吃的。”可翻了几下筷子,便意态阑珊,看着褚追云,瞧瞧满桌的莱,再夹几口莱。“我吃饱了。”最后:“我累了,想休息。”
因此,她一天通常只有十二到十五句话。
莫怪乎,褚追云听到这话,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什么事?”他赶紧问,怕元月兴致又突然消失。
看他样子,元月忍不住笑。“难得有人被安派差事,还这样开心的。”
“那是因为是你叫我做的。”褚追云眼角含笑。
他对她真的很好,元月眨了下眼,怕有东西不小心溢出。“你替我查一个李大人,我不知道他名字、官衔,只晓得……那个男人——”指的是元月的父亲。“命令他到民间寻宝。我去宫中找你的那天,看到他带了只大箱子进宫,我从那个男人的房间上头,瞧见箱子里装的竟然是个人。”
“喔!”褚追云也觉得事有蹊跷。不过对他而言,事情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元月愿意面对和处理这件事。
“他还说‘这就是人证’,可惜我没来得及瞄出那人是谁,我想弄明白这件事。这样的话,对那个男人的心思,我就可以多几分了解。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再决定要怎么替我娘讨回公道。”按在桌上的手握紧成拳。
褚追云连声应道:“好。”他掠起配剑。“我现在就去查那个男人究竟在搞什么鬼!”他转身就走。
元月叫住他。“等一下,这事不急,我看天暗了,先歇息吧——”
“不用了。”褚追云回头笑着。“不把这事查清楚,我也睡不着,倒是你——”模着她的头。“今晚好好睡,明天再盘量,看要做何打算。”
他对她真的很好,元月攀上他。“谢谢!”附上他的耳朵轻声道。“我想,我真的有些喜欢你了!”她的脸蓦然发红。
“啊!”褚追云看着她微红的俏脸。
“看什么?”元月躲开他灿亮的目光。
“那表示我可以吻你了吗?”褚追云做势俯身。
“休想!”褚追云什么也没沾到,就被一把冰凉的剑堵住嘴。“还不快去!”
“好可惜哪!”褚连云遗憾地笑了。
咻地一下,剑锋转到他的颈间。“褚追云,你去是不去?”元月瞪他。
“去!”褚追云轻轻拨开剑,语中多有无奈。他转开身,嘴角却藏着一抹笑,心头为元月终于恢复精神而喜,不过,若能真的一亲芳泽就更好了!他摇摇头,纵身向长巷奔去。
透过他爹,京城里做官的,他还识得几个,要知这谁是李大人并不难。
他很快便寻到李大人的宅第。“赫!辟果然做得不小。”
褚追云蒙面跃过高耸的围墙,穿过华美的园林,到了一间透光的房间前。
来来往往的侍卫,大约五、六个,褚追云停了下来。
当官的多是怕死,守卫越多的地方,越有可能他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