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真是没想到——“你……你何苦这么死心眼?怎么这么死脑筋呢?真是笨哪!”话虽这样说,可语气却软了下来。
褚追云走了过来,把水倒进水缸。“我答应你,要自己倒满一缸水的。”话才说完,人就厥了过去。
“唉!唉!”元月丢下手边的东西,接住他瘫软的身子。
“你别昏倒啊!我可不会照顾病人,你快醒醒啊——”
褚追云全无反应,她只得伸出手来,拍着他的脸。“拜托你醒醒哪!”这才发现他的脸烫得吓人。
她想也不想,翻身背起褚追云。“做什么逞强嘛!现在还不是……哎呀,拜托你别死哪……”她从没遇过人昏倒,这下真让她慌了手脚。
她从小和她师父长大,只照顾过她师父,没照顾过别人,且她师父身体安好,从没伤风感冒的,她哪看过病人啊!
大雨瓢泼中,元月背起他,直向城里奔去,两人身上湿糊了一片。“别死啊!”元月是心急如焚,褚追云倒像是睡着般,安稳地赖在她的背上,偶尔才跟着崎岖的路面颠动一下。“你放心,你是我的好徒弟,我不会让你死的!”
到了城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药铺,元月吼叫着:“开门啊。”夜雨哗啦啦地响着,遮盖住里面的应答声。
“开门啊!”没有空的手可以拍门,元月索性一脚撞开了门。
“姑……姑娘?”差点吓坏了前来开门的大夫,雨伞宾落在院子中。
元月急道:“大夫,你快看看他会不会死啊?”此刻的她没有心思安抚受惊的大夫。
大夫回过神来。“喔。”
“你快把他带进里头,我来瞧瞧——”他领着元月快步走进昏黄的屋内。
“爹。”屋内一名十七、八岁的小泵娘,燃起一根腊烛,好奇地打量两人。
大夫吩咐着:“晴儿,快帮他们夫妻俩弄套干的衣服。”一面为褚追云把脉。
元月心都悬在褚追云身上,没听清楚大夫称呼他们为夫妻。
小泵娘拉着元月。“夫人,你先和我进房,我替你拿件衣服。”
元月摇开手。“我没关系,他怎么样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褚追云。
看她这样焦急,大夫放开手,先说些话让她宽心。“夫人,您别担心,他这是外感风邪导致恶寒、发热,我下帖发汗剂应该就没事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他会死呢!”元月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泵娘笑了起来。“夫人,他既然没事了,您可以放心地更衣了吧?”
夫人?元月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一时却说不上来哪儿。
她瞧着自己,全身湿透,发丝纠结,雨水沿着衣裙滴滴地滴落在地上,真可谓狼狈至极。“真对不住,弄得一地湿的,竟然没注意到。”
大夫慈祥地笑着。“没关系,我想您是太担心您丈夫,才会没注意到。看得出来你们夫妻情深呢!”他年过半百,从没看过一个女子有这等气力背着丈夫来求医,若不是情深义重的,谁能做到这样呢?
大雨滂沱的,真是为难了这个做妻子的。
元月脸上倏地一红。“夫妻?”难怪他们叫她夫人。
她急着想辩解。“我们不是夫妻,是师徒。”转念一想。“嗯,不对!我们也可以算夫妻,可是不是那种夫妻。”天啊!她在说什么?元月懊恼着。
“啊!师徒?”大夫和他女儿对望。“那他是你师父,也是你丈夫了。”
元月连忙否认。“不!不!不!我才是他师父。他……是我丈夫啦,可只是未婚夫,而且不会长久的那种……”哎呀!她要怎么说才好呢?都怪这场雨把她弄糊涂了。不过大夫看病为什么要问这么多问题呢?元月心头疑惑着。
看她语无伦次,大夫也不好再向下去,万一两人是私奔的,问下去不就难堪了吗?他问了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那夫……姑娘,需要由我来帮他换衣服吗?”
“当然,当然!”总算有个问题,不会让元月难以回答了。
大夫一脸和善。“那我替他换件干的衣服,晚一些,你衣服换好的话,跟着晴儿到后头那间房间歇息一下,这样才有体力照顾他。”
元月吃惊道:“为什么要我照顾他?”
大夫不解。“难道要我照顾他?”
“你是大夫,不是应该由你来照顾病人的吗?”元月从没看过大夫,可她听人家说,大夫是用来治疗照顾病人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这……”大夫和他女儿瞠目结舌,面面相腼,不知怎么和她说才好,只好一起转过头,错愕地看着她。
元月脸上发热,临敌对仗无数,从没有这般困窘的感觉。
这都要怪褚追云啦!她暗自骂着。
她是真的没看过大夫,怎么知道如何应对才好。元月咬牙撑下。“那……我来照顾他好了,麻烦您把他拖到后面去……不,是‘带’到后面去——对了,我先把银子给您——”
她掏了银子给大夫,只觉得现下脑中一片混乱,大夫后面说的一句话,更弄得她头昏脑胀的。
“姑娘!现在天气冷,不容易出汗,你要记得用衣被替他温覆。还有服药过后,注意一下出汗的情形,最好是微微出汗,不宜太多,而且以周身四肢出遍为佳,如果只有头部或半身出汗,病邪不易全解。”
照顾病人,怎么这么麻烦?既然这么麻烦,怎么是由她来照顾,而不是由大夫来照顾呢?
这是元月进房后,看着褚追云安躺在床上时第一个想法。
幸好她运气不错,褚追云长得够好看,那个叫晴儿的姑娘,一直陪在元月身旁,帮忙照顾着诸追云,还喂他吃药呢!只是夜深了,姑娘也不好一直留在房间,元月只好眼睁睁地目送她走。
她叹了一口气,这才回头喃喃自语:“褚追云啊,褚追云!算你歹命,会照顾人的姑娘走了,现在就剩下我。我会尽力照顾你的,不过死活我可是顾不得了。”
她洗了洗面盆里的毛巾,学着晴儿的样子,擦干之后,轻柔地按在褚追云的额头上。她从未照顾过病人,这动作怎么做都让她觉得别扭。“真是的,这怎么弄嘛!”
她索性把毛巾丢在盆子里重洗一遍。“你倒好,躺着就好。想我当年做人徒弟时,才没这么好当呢!还是做丈夫的,本来就可以躺在床上,让妻子照顾?”
看那大夫和晴儿姑娘的表情,好像这些事,都是她理所当然该做的。
丈夫?这词不大顺耳,弄得元月脸上热热烫烫,怪不舒服的。
她再度为褚追云拭着汗。“夫妻之间,就是该相互照顾吗?那……跟我和师父在一起的情形,是不是一样呢?”
她还在思索当中,手就让褚追云给抓住了!
“娘!娘!”褚追云汗发得凶,不住梦呓,还抓着她的手。
“唉,我是你师父,不是你娘!”她脸上一红,想抽开手,可看着褚追云的样子,却教她无法硬下心来。
想起了褚追云扮成女子,在桥上假哭的那一次。
那时,他也是喊着娘,悲悲切切的。
“算了!既然你也是没娘的,就不和你计较了,咱们……都是没娘的!”元月的声音,低暗了下来。
不知是夜太黑,还是雨太冷,褚追云的叫喊声,隐隐地勾出她幽淡的记忆。
第四章
在元月的“照顾”下,褚追云的病“竟然”真的痊愈了!
不知是不是心存感激,病好之后的他,益发勤奋认真,武学进展神速。
“很好!就是这样,继续压腿……”元月很满意他最近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