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真好。”那声音里,带着难得一见的好心情。
“嗯。”不敢抬头对上他的眼,撷香低哑着嗓子,胡乱应了声。老天!她不想和他在这里开始闲话家常啊!
“大婶打哪儿来?”
“张家村,刚去邻村帮人做媒。”镇定、镇定。他若察觉了端倪,是不可能还没事人样坐在她身旁喝茶的。
望着她的黑眸噙着一抹笑意。“哦?是好事,小侄尚未婚配,改明儿个也帮小侄牵牵线吧!”
这种人,谁敢嫁啊!撷香心底低咒,却发出格格的笑声。“有红包可赚,老身当然是义不容辞。”
“大婶说打张家村来?”初天纬的声音迟疑了下,而后笑道:“刚好小侄待会儿会经过,顺道送您一程吧,以后要请托您牵线也比较知道该上哪找。”
身子一僵,急速运转的脑中空白一片。“我刚忘了交代新人一些事儿,还得赶回去呢,下次吧。”她干笑道,手中杯盏转得更急。
“那就下次吧。”
闻言,撷香悄悄地吁了口气,却又让他突发的一言语紧拧了眉!
“大婶,您的手肌肤很细,是有什么家传秘方吗?”
糟了!今早魂不守舍,手竟忘了涂妆!心中警钟大作,转杯的动作停住,却是不敢轻举妄动地缩回手,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目光停在她的手上。
“家业酿酒,酒糟功效多,咱家里连酿酒师傅的手都白细细的。”情急之下,曾听酿酒恩客说过的事,连忙拿来当借口。
好半晌,没有声息,却突然间爆出大笑,笑得激烈,连他们坐的板凳都不住晃动,晃得她恼羞成怒,火气漫然涌上。笑什么啊!他到底是知还是不知?!
看着她气得发颤的手,初天纬忍不住又让笑意漫上了眼。他没想到,她竟连这种理由都搬了出来。
早在他们乘坐马车离开醉月楼时,他就已从手下那里得到消息,施展轻功追上,轻易地就在京城外发现她们的踪迹。他认得那名叫采环的姑娘,那天他带了人上醉月楼拆楼,她是瑟缩躲在墙角的其中一个。
起先并不知撷香会易容,只觉事有蹊跷,而他,不会轻易放过任何机会。
她的装扮唯妙唯肖,但在驾车不顺时,会失防流露出小女儿神态,让他找到了破绽。一路上,那拙劣的驾车技术让他胆颤心惊,但怕坏事,只得隐忍着,一路监视兼护送她们来到这个村落外。
看着一切,等她走了,初天纬并末急着跟上,反而留下询问村里的几户农家,得到去年旱灾的消息,更得知这位张媒婆带着一名汉子,买水、买种子,帮他们度过旱灾,而,听说,之前邻近一个村落发生大火烧毁半个村庄,也有名老妇和汉子买了犁具、牛只前往资助。
他不懂,执意不肯放小玉儿从良的她和醉月楼,为何会做这些事。冒着风险,用可能让人识破的装扮,做着这些扶贫济灾的事。
而那名原以为被迷得痴傻、此生尽废的采花贼,却在昨天突然恢复神智,为已追捕多时的官府结案。若迟昊真是心狠手辣的罗刹门主脑,大可直接把那人毒杀,何必用这费事的手法?
向来清明的思绪,在这些迹象之后,像打了死结的绳索,乱了。
轻咳了声,初天纬才强抑住笑,低哑道:“承蒙大婶将家传秘方倾囊相授,小侄定谨记于心。”
“不客气。”撷香闷道,端起杯盏喝掉大半。她气坏、累坏了。若不是怕他识破,她真想甩头就走!
初天纬笑着拿起方才店家送来的茶,杯才就扣,眸中锐光一闪,立刻察觉不对。
茶中下了蒙汗药。
山野小道常有这种伪装成店家,却专做谋财害命勾当的歹徒,招子也不放亮点,居然找上他下手?这种小伎俩怎么可能制得住他?他冷笑,一饮而尽,内力一转,药性已迅速退出体外,消散于空气中。
“老身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您慢喝。”把喝得涓滴不剩的杯盏放下,撷香放了碎银,起身一福,不知身分已被识破,仍佝凄着腰,缓缓往马车前进。
她喝光了?看着那只空无一物的杯盏,初天纬眉宇微拧。
被他掌风扫成重伤的她,他不信她具有将蒙汗药化解的内力。抑或是这种粗浅的蒙汗药,根本就不被她放在眼里?将视线调向她的背影,却在此时见她身形一晃,往前倒去。
初天纬立即掠至她身旁,及时接住她软倒的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昏沉睡去的面容。
让他都着了道的她,竟察觉不出茶有异状?
专擅毒手的罗刹门,竟被这小小蒙汗药制伏?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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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重得像有千百支槌子在敲,撷香一翻身,脑中传来的晕疼让她忍不住申吟。
“疼……”嘤咛一声,弯长的羽睫轻扬,涣散的瞳神转了转,良久,才找到了焦距。
周遭的摆设好熟悉,是撷香阁……
撷香阁?!
她心头一惊,不顾头还痛着,急忙坐起。
此时,房门被推开,踏进门的嬷嬷一脸惊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撷香怔怔地看着嬷嬷。她、她也想问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事情还顺利吗?”嬷嬷走到桌前坐下,将手中的账簿放到桌上。
撷香脑海中一片混沌。“我是什么时候送走采环的?”
嬷嬷像看到鬼怪般的看她,而后翻了个白眼。“今天早上呐,你是睡傻啦?醉月楼待会儿要开门,我才把账册拿来啊!””
怎么可能?她应该还在四十里外的小道啊!心念一动,撷香倏地跳下榻,冲到镜台前,镜中再熟悉不已的面容映入眼帘。颤着手触上脸颊,那柔女敕的触感宣告着不争的事实。她的人皮面具呢?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她的举动让嬷嬷完全模不着头绪。
“没有……”撷香摇头,她不敢说出遇到初天纬的事。“很顺利,采环嫁了个好对象。”
“你和品颐都只顾着帮楼里姑娘着想,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看着她,嬷嬷心疼地叹了口气。“品颐找到她要的人,你也要为自己多想想,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撷香怔住,这些话,勾起她一直逃避不去想的问题。
楼里的姑娘一个个在她和品颐的安排下出嫁了,但她呢?到何时才能遇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
那双如鹰的黑眸蓦地窜过脑海,白日那愉悦清朗的笑,似乎还在耳际回荡。撷香脸一红,连忙将他的面容硬生生抹去。她怎么会想到他?想起他那冷傲的神态,恨他都来不及了!
但……他今日对一名陌生老妪,态度却和煦得让人如沐春风。虽没抬眼看他,但她可以想见,向来冷冽对她的眸光,该是温文有礼的。再想到他特地为她疗伤的举止,她的心,好慌、好乱。
如果是在其它地方相遇,他还会像初会时那般轻鄙她吗?
怔忡间,撷香没发现,她的胸口带着些惆怅,有种连她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情愫,在心湖悄悄地泛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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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刻,客栈里门庭若市,客人的点菜声和跑堂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景象。
“掌柜的,我有东西要交给三楼的初爷,请问他在吗?”
忙着会帐的掌柜头连抬也没抬,只眼角一瞥,柜前男人单薄瘦小的身形让他完全不放在心上。“初爷下午回来后又带着人出去啦,要不你把东西留下,我转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