荭凝在?云阁外守候了一夜。
陆家几乎每个人都彻夜未眠,只因为担忧段芸心的伤势。
她看着他们匆忙地进进出出,请大夫的请大夫,熬药的熬药,就是没人理会她,他们全用一种责备的眼神无言地挞伐她。
荭凝不想解释什么,她只想知道芸心伤势如何,毕竟此事的发生她也有责任。
天亮了。
荭凝的身体被露水沾湿,冰冷地贴附在身上。
芸心的房门终于打开,她看见陆皓腾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她站起来,双腿却瘫软得几乎撑不住。
“芸心怎么样?她醒了没有?”荭凝扶着墙,困难地支撑住身体。
陆皓腾抿紧了唇。他看见了她的苍白憔悴,在她快要软倒下去的那刻,他几乎想伸手抱住她。然而想起了芸心,他的眸子霎时转为冷硬。
“你不觉得这问太虚伪了吗?”他僵冷着俊颜,语出讥讽。
荭凝脸白的像纸,一颗心被他的话扎得鲜血淋淋。
“我不是有意的……”她含泪摇首。
“我不要听-”他暴怒地打断她。“以后你别再靠近芸心!”
从他的目光中,荭凝知道他已定了她的罪。再多的哭泣、解释都没有效。
他在乎的只有芸心……
他的芸心……
“我知道了。”她木然道,听起来空空洞洞的。
陆皓腾眯起眼,奇怪,在见着她含泪的表情,他胸中蓦然一紧,不知为何竟有些躁郁不安。
“你回去休息吧!”他粗声吼道。“全身脏兮兮的,成什么样子!?”这句话还是泄露了他的关心之意。
荭凝没说什么,甚至没再看他一眼,黯然地转身离去。
只留下陆皓腾一个人,目视她的背影,眉纠结着……久久……
荭凝回来的样子把杏儿吓了一大跳。
“荭姊,你怎么了?天哪!快进来,杏儿帮你擦擦!”
无怪乎杏儿心疼,荭凝看来确实狼狈又憔悴--长发凌乱,衣衫上犹有脏污,更别提一脸的倦意。
杏儿将荭凝置于温水浴盆中,褪去她的衣衫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荭姊,你受伤了!?”
荭凝雪白的背上有一道污秽的血痕,那是凝结了的血块混合了泥土和小石子。
荭凝茫然地注视着杏儿。
“荭姊,你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怎么还在外面待了一夜!?你真是……”杏儿红了眼眶,又急又心痛。
“我不知道……”她摇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整个人往前倒……
“小姐!”杏儿尖叫。
第七章
荭凝昏迷了三天,醒来时只见到杏儿在一旁焦急地看护她。
“荭姊,你醒了,太好了!”
“我……怎么了?”刚醒的荭凝思绪还不是很清楚。
“那天你受了伤,之后又染上了风寒,发烧昏迷了三天,把我都吓坏了。”杏儿心有余悸地说,伸手采采荭凝的额头。
“还好。”她吁口气。“烧已经退了。”
荭凝回想起昏迷前的事……芸心受伤……还有他气愤的指责……突来的痛楚击得她脸一白。“大夫人呢……没事吧?”
“你还管她做什么!?”杏儿不平地喊道。“真是的,也不过是惊吓过度,才一个晚上就醒过来了,陆家人却个个紧张的不得了。而小姐你不但受了伤,还怀着孩子,就不见哪个人来看过你,真是太不公平了!”
是吗?没人来过,那表示--“他”也不曾来看过她了……
明知不该还有冀盼,但这苦涩的领悟仍难以吞咽。
“荭姊,你怎么没跟人说你怀孕的事?”杏儿为她抱屈。“要是他们知道了,就不会对你这么漫不经心的。”
荭凝失神的望着床柱,没回答杏儿的问题。
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呢?她在意的从来就不是陆家人对她的想法。
就算他们为了孩子而对她百般疼宠,终究她也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罢了。
此刻她心里已不再有任何的期盼,只剩幻灭后的苦涩……
他一直没来,来的人是陆展逸。
“娘说你病了。”他关心的问。
萝凝醒来后,除了陆老夫人,来看她的只有陆展逸。
“没什么。”她淡淡一笑。“只不过染上了风寒。”
她的语气平静却遥远,令展逸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说不出来她是哪里不对了,总之就是不一样了,她眸底那股蓬勃的生气不见,仿佛整个人被掏空了,只剩躯壳。
“大哥不知道你病了吗?”他走近她床前。
她面无表情的轻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看过他了。”
展逸审视她半晌,脸上的表情净是不忍。“怎么会这样呢?在军队里那段时间,你们还那么的……”
荭凝无奈地扯出一抹苦笑。“一切都回到原点了吧!我想。”
“芸心落马那件她告诉我了,其实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已不听话--”
“别说。”荭凝摇首。“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陆皓腾心中,段芸心始终是最珍贵的存在……
重要的是他眼中的她,竟是如此不堪。不论她有多努力,他始终看不见那是因为他心里没有她,从来就没有她……
“跟我出去走走吧!”展逸提议道。“别整天窝在这里,只会空想些无意义的事。”
荭凝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对她而言,没了心在哪里都一样……
展逸是个不苛求,不多话的朋友,跟他在一起,荭凝感到很平静。
此刻他们并坐在水池旁的圆石上,各自沉默,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天空飘起一片片雪花,落在水中,消失、幻灭……
“冷吗?”他感觉到荭凝的抖颤。“要回去了吗?”
“不!”荭凝很快地拒绝。就像他说的,关在房里,只会把自己逼疯。
展逸叹了口气。“披上我的皮裘吧!你的病才刚好……”
他卸下皮裘,覆在荭凝肩上。
“谢谢……”
荭凝仰脸微笑,就在抬眸的一瞬间,看见水池的对面,陆皓腾正环抱段芸心向这边走来……
四个人对望,顿时种种错愕的、悲伤的、愤怒的情绪翻腾着。久久都没有人移动,也没有人开口……
“这么巧,你们也出来散心。”陆皓腾阕沉的黑眸锐利的盯住展逸放在荭凝肩上的手,语气中带着骇人的怒意。
“是啊……真巧……”荭凝喃喃附和。
再也不想看见他拥着妻子的模样,于是她垂下眼,匆匆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皓腾身边时,荭凝轻咳出声,他立刻攫住她的手。
“你病了?”他蹙起眉。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察觉她话中的生疏有礼,他的唇抿紧了,显得极为不悦。
“病了就别出来乱跑。”是生气的责备,也是压抑了的忧虑。
“知道了。”她轻轻挣月兑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转身离去。
她这么乖顺的回答反而让皓腾怔住了,心底有股怪异的失落感。
他本来期待她出言反驳的,那样他还可以多看她一会儿,多跟她讲几句话,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走了,还避他有若瘟疫。
陆皓腾望住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了,还舍不得转开视线……
自从在园里见到荭凝和展逸,陆皓腾的心就没平静过。
他不断想起展逸将手搭在荭凝肩上,而她对他仰首浅笑的模样。一阵复杂的情感就这涌上胸臆,夹带着慌乱、怒气,还有莫名的酸醋!
他想见她,非要见到她不可!
她是他的妾室,他要她,有何不可?
可是今夜站在她紧闭的房门外,他却有些迟疑,那扇门里有某种他不想面对的“东西”……
就是那“东西”,使他一直不敢来看她;就是那“东西”,使他每次见着她就忍不住要贬抑她、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