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段时间,整个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方芷灵就这么凄然地瞅着上官骞,而上官骞仿似变成了一尊化石。
许久、许久之后,低沉的嗓音再度回荡在快要令人窒息了的室内。
“我被重大的事情绊住了。”他恍然地开口,依旧凝视着她。“我没想过要背信,更不知道你指月复为婚这件事,我只是一心认定了要你,却不想牵连你卷入血腥之中。”
他的言谈之间净是痛苦,“没有再给你任何讯息,除了怕你涉险之外,更不希望儿女之情牵绊住我的行动。我想,只要我活着就能再见到你,倘若我不幸丧命,也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伤害。”他沉着嗓音继续道:“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你,一心只想着赶紧处理完天鹰堡的事后,就回来找你,可一回来却听闻你已嫁为人妇……”
他凝睇着她,望着她的泪眼,不禁怨恨苍天为何要如此捉弄人。
“愤怒、震惊,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感觉,我只想要报复,想给葛天顺一个重击,以还他夺爱之恨!”他陈述着当时的心态。
方芷灵眼睛愈睁愈大,困惑在她的眉端越堆越高,直到听完他最后一句话,她已经完全地怔住了,一双泪眸定定地锁着上官骞,摇头,慢慢地、缓缓地摇头,然后,她的头愈摇愈烈,接着她艰涩、喑哑、震颤的发出声音。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报复葛家,不可以逼葛家走入绝境……”
“为什么?”他握住她的上臂。“葛家并不善待你啊!当我瞧见你身上累累的伤痕后,我就决定了,不管用什么方式,我都要让你回到我身边!”
“不,我不会回到你的身边……”方芷灵轻轻地推开他,语气轻柔却坚决。
即使她已经明白他当初为何失约;即使她已经在心底悄悄地原谅了他;即使她内心正狂喊着我愿意、我愿意;但她还是无法撇开所谓的三从四德、妇德妇戒的包袱,在她那拗执的心底,早有了根深蒂固的观念,那是不容她忽视的,更不是她所能反抗的。
她抬眼瞅着他,喃道:“风雨消磨生死别,似膂相识只孤檠(灯),情在不能醒。”她字字重击他的心,望着他痛苦的表情,泪水在她的眼眶打转。“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来不及补救了……”
他伸手又要抓她,她却急着往后闪躲。
“不晚!”上官骞居然颤着音说,他的黑瞳里燃烧着希望与渴求。“只要你点头,我可以为你完成一切的不可能,只要你愿意,任何时间都不算晚!”
情字的魔力真是浩瀚无边,竟可让一个铁汉男儿痴心至此。
“不,我不会舍弃葛家,我更不会答应你任何事,如果你再这般苦苦相逼,那我干脆现在就一头撞死好了,怎么都好过恶言缠身!”说着,她真的就要往梁柱撞去。
上官骞见势飞快地腾出一只手急挡于梁柱之间,方芷灵这么猛一撞来,撞击了他的手而后撞向后方一只瓷瓶。
匡啷一声,瓷瓶碎了一地,割破了他的左掌,腥红的血液就这么汩汩地滴落在雪白的瓷器上头。
“啊!”方芷灵失声惊叫,冲过去握住他的血掌。
上官骞直盯着她,瞳眸中闪着狂乱的神采,突地,他俯身,封住她粉女敕的唇,一手制住她的螓首,修长的指穿梭入她的发间,壮硕强硬的身体制住她所有的挣扎。
“别死,不管是任何理由,我都不准你死!”他嘶吼。
身下的挣扎停止了,她无力地阖上眸子。
“死,有时也是一种很愉快的解月兑。”她喃着,再度睁开眼,“但可恨的,我有更多不能死的理由……现在我只求你──放了我、放了葛家!”
“不!不可能,我做不到,我要你,我要定你了!不管是以任何方式,我一定要你再回到我的身边!”他疯狂地搂着她,鸷冷地发着誓言。
她娇弱的身子抖如秋风中的落叶,灵动的水眸却比冰山更坚定。“那么到时你得到的,将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倔强地昂起头,不妥协地抗拒着他。
盯着她倔强的面容,他的心底浮上一阵深沉的绞痛,他知道她正努力地将他排拒在外,而她这次真的打算永远地推开他……
缓缓地,他放手了。
“真的不再给我一次机会?难道你真的爱上了葛天顺,不再爱我了?!”痛心、难堪、妒嫉一一袭来,他承受着万蚁钻心之痛。
她不语的咬住唇,泪在眼眶里翻滚,几欲夺眶而下。
“不再爱你了!”话由齿间迸出,心在瞬间碎成千万片。
他退后再后退,当握紧的拳头指尖陷入掌心,他了解了,何必再当痴心人?她都说得这样明白了,他还能如何?
真要一具尸体?
“哈、哈、哈……”他仰天狂笑的夺门而去。
痛,再次啃蚀着他的心……
亦腐蚀着她!
第八章
“再去给我提水来,快去!”
“不够、不够,再去提、再去提!”
“用力的搓,再给我用力的搓,把她这脏污的身子给我洗干净,免得她脏污了我葛家的土地。搓,不够、不够,再使力、使力、使力呀──”
梆老太夫人拄着拐杖指挥着众丫环,只见一群人在那儿忙进忙出的,神情除了紧张、骇然外,再找不到其他。
由门槛望进,衫子、罗裙、兜儿四散于房中,地板上到处都是水溃,仿佛经过暴风肆虐般。
而可怖的并不只这些,再将眼光抬高些,便可瞧见一头散发湿漉漉地贴在一张原该姣美,但此刻却因惊惧而仓皇的脸庞。
银篦、头簪早已断裂,珍珠、缀饰散落一地,而在木桶内的人儿依旧在那儿呼救、讨饶、挣扎,以及制造更多的水渍。
“女乃女乃,求您相信我啊,我没有做出对不起葛家的事情来啊!”被浸在木桶内的方芷灵好不容易探出个头来哀求着,一桶冰冷的水又这么无情地当头淋下。
“快点儿刷,快点啊!杵在这儿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要下去一起洗吗?”老太夫人拿拐杖打在一个不忍心的丫环身上,丫环一吃痛,手中一大桶的冰水就直往方芷灵头上倒去。
方芷灵身子因禁不住冰冷而颤抖,凛冽的气流在她体内盘旋,她的虎齿打着颤,全身的颤栗令她头昏欲裂。
“噢,女乃……女乃女乃,我没有,真的没有,相信我啊!”另两个丫环还用力地抓住她左右臂膀,另二个则拿着刷马的鬃子,用力地在她身上刷洗着,把她一身雪白的肌肤刷得红通通地,几乎破皮,流血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闪过葛太老夫人干练的眼眸,但只有一瞬的时间,快的无人发现。
“相信你?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整整一天一夜和一个男人厮混在一起,没事?!你当所有的人都瞎了,还是全傻啦!”
老太夫人目光如箭,冷然地看着在冰水中受罚的方芷灵。“再去加水,再用力地刷,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不贞的女人!”她又催促着丫环们的动作。
“啊,女乃女乃,求您,求求您饶了我啊!”冷,好冷!痛、好痛!她眼眸里蓄满了泪水,没想到一回到家,迎接她的竟是这般的大刑。
想她竟然还处处为葛家设想,为葛家舍去情爱,然而谁来怜惜她这一片心?
人家非但不领情,还将一顶大大的帽子往她头上扣,按给她一个不守妇道、私通奸夫的不堪罪名。
呵,瞧她傻得多么可怜!
冰冷的水一桶一桶无情地浇淋在她身上,冷了她的身、冻了她的心,她奋力挣扎,却被十几双手强压着,完全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