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听这种台面话,你老实说吧。”
小伍叹了口气。“有谁敢断定她能活多久?控制得好,十年八年都没问题;要是运气不好,连这个月都撑不过。”
“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去爱阿真?”我的胸口紧得几乎要绞痛了。“她爱的是你,不是吗?”
绿灯已经亮了,小伍仍然踩着煞车,表情非常震惊的看着我,直到后面的车子不断的按喇叭,他才把车子往路边移动。
“真正爱过才不枉此生,对不对?”我冷静的说。
“什么叫做真正爱过?你爱过我吗?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阿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很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走完最后的日子。如果你能爱她,能让她快乐,同时我也会很快乐,这就是爱,是不?”我含着眼泪看他。“让对方很快乐,这就是爱,不是吗?”
“这是什么鬼话!”他狂吼,愤怒的捶了方向盘。
“你先听我说,”我试着想安抚他。“阿真还有多少日子,我们都不知道。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她能带着幸福快乐的回忆离去……”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只像个玩具,看谁可怜就施舍给谁。”他冷笑。“可悲啊,当了这么久的傻子,今天终于明白了。”
“不是!我也不想这样!但是……”
话还没讲完,小伍忽然来个大转弯,用力踩下油门,掉头往小洋房方向驶去。
“干什么啊你!很危险!啊……”老天,他不要命了吗!
又回到小洋房前,他怒气冲冲地按下对讲机。“沈杰笙!你出来!出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我赶忙下车拉住他。
杰笙一脸诧异的开了门。“怎么了?在外面大吼大叫的,不太好吧?”
“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我从来都不知道小伍有这么失去控制的一面。“小安要我去和阿真在一起,这是你的意思吗?!般什么鬼!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早上出去一定没好事!”
杰笙看了我一眼,脸色都变了。“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想和阿真在一起,至于你们两个想怎么闹,请到别处,这里不适合。”
“不要这样!杰笙,阿真剩下的日子可能不多,你也知道她并不爱你,为什么不能放开她,让她去爱真正想爱的人,这样才不会有任何遗憾啊!”说着说着,我又哭了。
“爱情不是牺牲,也不是退让,我早上到底是跟谁讲了一堆道理!”
他无力的垂下肩膀,对着小伍说:“带她走吧,这一切,我当作没发生过。”
杰笙又看了我一眼,很坚定的说:“还有,小安,我会让阿真很幸福的过日子,长长久久一辈子。”
我咬着唇,努力的不想让眼泪再落下,使劲拉了小伍的手往外走。
“等等。”一个很虚弱的声音传来。
回头一看,是阿真。她用轮椅撑着门缝,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请你们都走吧。”
我扑到她的腿上大哭。“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杰笙拉开我,冷冷的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只有你一个人会觉得好过而已。”
环看四周,小伍别过头,不肯看我,阿真依然是面无表情。我嚎啕大哭,拉紧背包往外跑,拦了计程车往机场去。
在机场等到最后一刻才肯办理登机,小伍始终没出现。
我闯了大祸吗?
第四章
两天过去,房间里的电话始终安安静静,也没有人在早晨七点半来按门铃。我站在窗前看着黑幕般的夜空,连星星都少得可怜。
初秋的高雄,微微的凉意拂过我的心头。
阿真的身体状况好吗?杰笙是不是开始恨我了?而小伍……我们就这样说再见了?
在狭小的房里走来走去,一颗心始终静定不下来。吁叹一口气,我拿起电话拨给了小伍。
“找林医师吗?他去巡房了,哪位找呢?”
我应该怎么说明自己的身分?现任女友?还是前女友?
“呃……我、我晚点再打好了。”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我匆匆的挂上电话。
又踱步了好一会儿,我决定打给杰笙。
“你好,我姓沈。”
“杰笙,是我。”听见那温和的声音,我的心跳稍稍降低频率。“阿真……她好吗?”
电话那头停顿了会儿,才说:“她很好,已经可以自己活动,不用靠轮椅。”
还好,没被我气得一命归天。
我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又问:“那……她有提到我吗?”
“没有。我们只专心在养病这件事上,其余的,都不想过问。”虽然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过遣词用字倒是冷淡……
“杰笙,你已经开始恨我了吗?”
“我能说什么?”他叹了口气。“小安,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伤害已经造成,我能说什么?”
“你不要这样……”我哭了起来。“杰笙,我只是希望能让阿真快乐,我只是……”
“每个人的认知不同。你所认为的快乐,不见得也能让别人快乐。”他停了几秒,和身边的人低语几句,匆忙的说:“我得走了。去找小伍好好谈谈吧,即使真的要分手,也要说清楚才好。”
杰笙向来是最温和有耐心的大哥,连他都不愿跟我多谈……想到这里,我抱着棉被又奋力哭了一场。
哭着哭着就这样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才被电话声吵醒。
“哪位?”我的声音听来又哑又沉,千万别是老妈打来的,否则就解释不完了。
“是你打电话找我吗?”是小伍。
“嗯。”
“什么事?”
我该怎么说?说“亲爱的,我错了。”然后用泪水求和吗?
还没想清楚如何开口,小伍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是打电话来跟我说要分手吗?没问题,我们分手吧。”
“最近两个月来,你动不动就说要分手,我只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他叹口气。“很累了。如你所愿,我们分手吧。”
我以为已经哭干的眼泪,在这个时候又神奇的一点一滴冒出来。
“希望……分手之后,能让你快乐一点。”他低沉的说。
“谢谢。再见。”我艰难的吐出这两句,挂上电话。
很好,非常好。
生死至交不理我…心爱的男人也离我远去,这一切,全是我咎由自取。
我呆坐在床上,任由泪水鼻涕狂奔而出,而天空,慢慢的亮了。
日出,日落。一天,两天。
一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我的情绪,从原本的激动、难过,逐渐的平息下来。
只剩下心口那莫名的、隐隐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蠢事,竟然一口气伤害了三个人。
周末开车回乡下老家的途中,音乐频道传来一首歌,优雅的嗓音悲伤的吟唱着:
离开你的我
心悄悄的破了个洞
还隐隐作痛
没把握
能洒月兑的让回忆说走就走
离开你的我
只能微笑着和寂寞做朋友
请不要回头
不想被你看见的脆弱
(离开你的我作词:Devin作曲:Devin摘自吴佩姗同名专辑)
吧涩的眼睛,忽然湿润了起来。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缓缓的流过心底深处,浸蚀着尚未痊愈的伤口。
我以为可以很潇洒地挥挥手离开,谁知道虽然跨步远去,但是一颗心却仍留在遥远的地方。
“自作孽!”我不止一次咬牙切齿这样骂自己。
经过西滨公路的黄金海岸,我停下车,走向沙滩。
秋天的海风已经颇具威力,白浪呼呼的推向岸边,这里有小伍和我的甜蜜回忆。
当时有多少甜蜜,现在就有多少痛楚。
黄金海岸、安平老街、成大校园,我按着记忆的索引逐一温习,然后在痛楚中含泪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