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快来人啊!放我出来!”
叫喊了一天一夜,迎舞的嗓子都快喊哑了,但她还是不放弃,喘息片刻,继续发声,然而燕祁已下达禁令,因此至今无人理会。
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接近仓库。
阳族迟疑的步子踱到迎舞窗外,迟疑地抬起她的小脸,以更迟疑的语气问道:“迎舞,我听人家说,韩熙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是真的吗?”
阳宓今天才九岁,活泼好动,时常恶作剧,特别喜欢缠着韩熙跟她玩,阳宓打从心底喜欢这个温和有礼的大哥哥。
“对!他被一群坏蛋联手赶走了,我想去找他回来,我们英明伟大的族长却把我锁了起来!”迎舞没好气地回答,在心里大喊:天啊!傍我一个派得上用场的同情者吧。
“你会带韩熙回来?”
“如果出得去的话。”迎舞转念一想,决定物尽其用,让阳宓当传话人,“阳宓,你去找韩缇,叫她偷偷到我这边,我有话要告诉她。”虽然她不认为韩缇有这本事为她偷钥匙,但韩缇有岌鹿这个死忠的爱慕者可供驱策。
“好!我马上就去!”
“喔!我知道他!”
“你见过我刚才形容的汉人?”韩熙振奋地问。
“汉人并不常见,因此我记得很清楚,这人昨天才到对面的药铺抓药,好像受了伤。”宿屋伙计点头。
“谢了!”
韩熙立刻到伙计指出的药铺,将那人的形貌再形容一次。
“我当然有印象,这人长得一脸凶相,一进门就把我吓了一跳,他手臂受了伤,我给他敷了药膏,吩咐他今晚再来换药。”药铺老板说道。
韩熙将得到的讯息谨记于心,向老板道谢后离去。
必住迎舞的仓库只有一个小窗子,迎舞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窗外传来敲击的细微声响,以为韩缇已到,伸长脖子一瞧,却是岌鹿。
“你来这里做什么?”
“刚才阳底来找韩缇,我也在场,把你要她转告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我阻止了韩缇,不让她前来。”岌鹿双臂交叉胸前,不悦地问:“迎舞,你有没有考虑过韩缇的立场?”
“什么立场?”迎舞一头雾水。
“你想要韩缇帮你偷钥匙,对吗?”
“这又怎么了?”
“韩缇虽然没被一起逐出,但无异被烙上叛徒之妹的戳记,几位长老们虽然不乘胜追击,以后一定会对韩缇保持观察的目光,如果有什么大错处落到他们手上,你认为会是什么下场?别以为韩缇是个弱质女流,顽固的长老们就会无条件地接受她。不管怎么说,她身上还是有一半汉人的血统啊!而长老是最排外的!”
迎舞听得冷汗直流,暗斥自己缺乏考量,差点害了韩缇。
“谢了,岌鹿,我没想得那么远。”
“唉!我知道你急着想去找韩熙,但事情不该这么办。”
“你会帮我吗?”
“族长下令,帮你月兑逃的人一律以反叛罪名论处。”
“……你走吧。”
“抱歉,我帮不上忙。”
韩熙与老板说好,在药铺内埋伏,一见汉人进入,立即出奇不意地制服他。韩熙向老板借了间空房,进行盘问。几经逼问,原本顽强的汉人终于降服了,乖乖吐实。
“你们来这里的一共有多少人?”
“这次连我在内是四个,一个被你杀了。”
“这不是你们第一次来?”韩熙听出蹊跷,“你们来西域做什么?你那个同伴说要我帮忙寻人,寻什么人?”
“我的主子是朝廷的一位大官,深受圣眷,显赫无比,他惟一的乐子就是玩女人。有一天,他觉得中原的女子已经玩腻了,想尝尝异国美女的风味,因此派我及另外两名侍卫前来西域。”
“你会说曷族的语言,就是来冈山以后学的?”
“以前,有个曷族的商人到我家乡那儿做买卖,我好奇向他学的,主子因而派我前来西域,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过来了。”
“你们上一次来这里,做了些什么?”
汉人有恃无恐,和盘托出。
韩熙愤怒地听他叙述,如何在冈山看中一位美丽的戚吾族姑娘,如何以有珍贵的中原绣布卖她为幌子,欺骗她到无人的角落,挟持进预藏好的马车,那名女子如何不识大体地坚拒大官的求欢,数次逃月兑不成,最后自尽身亡,连累他得千里迢迢再来西域物色一次。
韩熙越听越怒,气得浑身发抖。
他终于得到洛青的确切消息,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为了理清剩下的疑点,韩熙强压怒气:“你那名同伴第一次被我抓到的时候,到底跟我说了些什么?”
“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们物色漂亮的姑娘,我保证主子会赏你一笔一辈子吃喝不尽的财富,甚至赏你一个小辟做做,主子就是这么有权势的人物。因为上次的功劳,我受封七品侍卫喔!”汉人骄傲地说。
“你们要我帮忙诱拐女孩子?”
“主子特别吩咐我们再抓一个戚吾族的姑娘,要比那死掉的女人漂亮百倍,这差事不容易啊!那名女子已经很漂亮了。”
韩熙感到悲哀,眼前这名抓走洛青、陷她于死地的汉人,连洛青的名字都不知道!对这些汉人而言,洛青只是一个“不识大体”、“死掉的戚吾族女子”而已。而他自己更是蠢到一厢情愿地美化事实真相,天真的以为所有的汉人都跟父亲一样是个好人,终至落到被逐出门墙的下场……
非常适合蠢人的下场,不是吗?
韩熙忙于自责自伤,汉人则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我半个月前见到一个美艳的戚吾族姑娘,漂亮得要命,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她献给主子,但是我心痒难耐,自己上了,嘿嘿!对了,你来西域多久了?帮我找漂亮女孩吧!回到中原以后,我会禀告主子你的功劳,包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汉人没有注意到,韩熙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随时会以实际行动回答汉人的“好意”。
韩熙想着,他已经不是戚吾族的人了,这人应得的处罚不是他该插手的,就算他再怎么想在这人身上捅出几个血洞,事情必须照规矩办。
“我知道你心动了,跟着我办事,保证好处多多!”汉人兀自得意洋洋,以为韩熙太过感激,一时反应不过来。
片刻后,汉人捂着脸上新增的两个黑眼圈,踉跄踉跄地在韩熙的押解下前往同伴的藏身处。
韩熙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后,委托曷族的族长派人押送这三名汉人给燕祁,曷族族长一口允诺。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族长问道。
韩熙起先惊讶,随后释然。曷族族长是出了名的消息灵通,韩熙虽然没亲口说出,曷族族长想必早已听到他的近况。
“我大概会先去中原那边看看吧。”
“如果你在那边待不惯,欢迎回到冈山。”曷族族长诚挚地微笑:“冈山永远会敞开双臂迎接你。”
韩熙心中五味杂陈,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被动地点头。
仓库里,随着时间无情地流逝,迎舞的焦燥凝聚得越来越多。
她不禁要想:在她被关起来的时候,韩熙已经到哪里去了?过了冈山,走上好长好长一段路才到中原,而中原之大,听说整个西域加起来都及不上中原的一半。如果她不能在韩熙进入中原前截住他……
迎舞眼前一暗,险些昏了过去。
燕祁有派人定时送餐送水,迎舞倔强地什么都不吃,只在渴得发昏时喝一点水,如今在饥饿及焦虑的双重煎熬下,迎舞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