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住胡思乱想的心神,薛铃香深吸一口气,微踮起脚尖,准备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孔雀十八转。行云流水般的舞姿,堪称舞技的最高境界,也是每个到紫情苑的客人们最为痴狂的一段。
想当初,为了他的一句话,她心甘情愿地连跳三个月,跳坏了不下数十双绣鞋,才练成这般绝妙的舞步。想不到,这些舞步今日竟成了她立足紫情苑的工具,怎不令她伤感?
唉!
不想了、不想了,这场额外的表演鸨嬷嬷答应给她多一些银子,她可不能大意搞砸了。这几天天气渐渐转凉,她得早点儿帮奕儿多准备些冬衣才行,小娃儿长得快,去年才新制的棉袄都嫌小了。这置装费一花下来,这个年恐怕又不好过了。
想起家徒四壁的窘境,薛铃香的眉头又深锁了些。思及以前躲在小学堂外,听师傅说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真有这么有骨气的人吗?
沉下心,她伸展白藕般的双臂,宛如雀鸟般满场飞舞,飘逸的水袖舞成动人的弧线。
看她秀出此等舞姿,腾格尔心中一凛,更是震怒。可恶!她竟然在其他人面前表演这一式。
她的一颦一笑,以及转圈儿时的每一个神情,早就如同生根般的刻在他的脑海里;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他就是靠着这回忆过活。现下看着脑中深藏的记忆真实的呈现在眼前,他非但没有预期中那种再见面的喜悦,反倒涌起嗜血的狂怒。
她承诺过只为他一人舞动,虽然明白她是为了生活不得已如此,可愤怒还是如潮水般涌上。他不相信她不知道凭她腕上的细铃,到西岛设在陆上的每一个堂部都能得到帮助,甚至能号召上万人替她卖命!
这三年来,腾格尔一反常态的辛勤游走遍布全国的堂部,西岛的子民以为他终于肯好好做一番事业,只有安达知道他为的是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她的消息,哪怕只是知道她平安也好。
三年来的音讯全无,让他以为她过得不错,因此没有积极寻找她的下落。现下看她这般模样,腾格尔只觉心儿一阵揪紧。
若是早点儿让他知道真相,他肯定会不顾一切,将她重新纳入自己的羽翼。双拳在不自觉中握紧,腾格尔此时宛若发现猎物的黑豹般,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台上的可人儿。
略显急促的呼吸,让薛铃香尖挺的胸脯诱人的起伏着,纤柔的衣裳服贴地里着她曼妙的身材,每一旋转起的纱浪,仿佛袅袅轻烟般的围绕着她,配以清雅的铃声,交织出一幅美不胜收的图画。
腾格尔紧紧地看着她,一方面希望她就这么的舞动下去,一方面又想解下自己的斗篷将她密密里紧,杜绝那些的目光。复杂的情绪鞭答着他的心,目光如燎火般燃烧,瞧她因急促喘息而微张的菱嘴,他恨不得能牢牢的吻住她,在翩飞的蝶儿身上照上他的气息。
心不在焉地转动着自己的身子,薛铃香一如往常般任由思绪飘远。这舞步固然困难,但是经过这些日子来的磨练,她已然跳得纯熟;就算分心,非个中好手也瞧不出端倪。
看着屋顶上垂吊而下的红彩球,她凭着本能不断地转动。
今儿个或许是为了鸨嬷嬷口中的那位贵客吧,偌大的前厅竟反常的只坐了稀稀落落几人,她方才随意瞄了一眼,多是朝廷中的官老爷们,那些趾高气扬、惟我独尊的模样,实在令人作呕。
同是身份尊贵的人物,“他”就令人舒服多了。虽免不了狂妄的霸气,但是起码他真心提供了一处净土给拥护他的子民们。
忆及那片美丽的土地,薛铃香有些恍惚。同样的天地、同样的国度,只是隔了一片海,竟有着迥然不同的生命力。在京城内看到的无奈及凋零,虽然令她心伤,却也无能为力。
如果可以选择,应该不会有人选择在暴政下生活。
她也希望奕儿能在宽广美丽的西岛成长,没有争战、没有屠杀,只有蓝天白云、青树绿地,以及浓浓的人情味儿。
只可惜,因为她和他之间的纠葛,让奕儿失去了爹爹及富裕生活,只余下破旧的衣裳以及少得可怜的玩意儿。
尽避她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她挣得的银两还是不够她们母子俩生活支出,还好奕儿从小就是个健康宝宝,即使吃着粗食、穿着粗布,也不曾犯病,让她欣慰了些。
思及奕儿懂事的模样,薛铃香忍不住难过。虽然脚上的舞鞋已经磨损破裂,每跳一步就仿佛走在刀剑上刺痛,不过这点儿痛她还忍得住,今日领了酬劳就先买个小木马给奕儿好了。她一面暗自盘算,同时也舞至高潮,接下来的腾空旋跳是最后的结束。
回过神,薛铃香马上感觉到一道饱含侵略意味的目光锁着她的身影,让她愣了一下。她不舒服的皱起眉头,下意识地转头。
终于对上她的目光了!腾格尔非但不收敛,反倒更是放肆的与她对望,丝毫不掩饰他的怒气及渴望。
可恶的女人,她刚刚在想什么?忆及薛铃香适才温柔甜蜜的表情,腾格尔忍不住妒火中烧。
三年来,他信守承诺不干涉她的生活,除了确定她的安全外,他不曾过问她的一切,现在他着实后悔了。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情,也足够让她重新爱上一个人,他实在是太大意了。
懊恼地握紧拳头,腾格尔恨不得能马上紧紧地抱住她;不过无妨,现在他找到她了,无论现在她心里有谁,他都会让她忘了那个人的。
对上那道狂妄的目光,薛钤香心一惊,原本流畅的舞步顿了一下。
太像了,这眼神除了他以外,谁敢如此霸气?
心儿不受控制的急跳,努力匀气调稳脚步,薛铃香很快转开头。
不会的,不可能是他,他说过这块土地遍地血腥,吸附了太多人的哀戚,若非不得已绝不踏上。三年来她一直很小心的隐藏身份,就连救了她一命的鸨嬷嬷,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
出了紫情苑,除了奕儿外她几乎不开口和人说话,就怕他派人寻来,这会儿那人究竟是谁?
依她对他了解,占有欲极强的他一旦发现自己所爱的人失踪,必定会马上展开搜寻的。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她一直没听闻他发出寻人令,身旁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和奕儿的生活也一向平静安稳;若他真要找她,不可能隔了这么久的时间,到现在才出现。
包何况,红粉知己满天下的他根本没必要为了她而大费周章,那人只是凑巧长得像他而已!
暗暗安慰自己,薛铃香勉强定下心来,不敢再看那双凌厉的眼眸,强作镇定的跳完舞。
可恶,她竟敢视而不见的躲开他!他说过不准她眼里有别人的!
看着薛铃香趴伏在台上喘息的身影,腾格尔伸手招来一旁的鸨娘。“叫她下来。”
“这……”
虽然不是第一次碰到客人指名要舞丫头,但是这位大爷坚定的语气以及眼中闪烁的光芒,硬是让人不自觉打颤;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让鸨娘几乎说不出拒绝的话。
鸨娘冷汗涔涔的流下,满是皱纹的嘴角剧烈颤抖着。“大、大爷,她……”
眼看着台上的人儿已缓缓起身,盈盈一揖就要退下,身旁的老女人还在结巴,腾格尔心中一急,干脆站起身大吼:“铃香!”
要忽略这石破天惊的吼声是不太可能的,薛铃香本能的僵住身子,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紧紧揪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