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雪暂歇。
向晚的余晖笼罩在难得可以出来活动的人们身上,好几天不见的左邻右舍一窝蜂涌上街头,群聚着闲嗑牙。
“哇,天气终于转睛了,我整天窝在我那间小房子里,骨头只差没发霉!”
“可不是,今年冬天的这场雪下得真久!”
“好在马上要开春了。”
“对啊,我告诉你们……”
城门口,大树下,大伙儿三三两两围个小圈子,你一言我一句地说个不停,好似要把过去一季没能说的话全数补齐。
“哎呀,老刘,你干嘛摆着一副苦瓜脸?出了什么事情吗?”忽然,有人眼尖地发现这条街上无人不识的七十老翁面带忧愁,相当不安的来回踱步着。
“唉!”他深深喟叹,然后才说:“还不是我家的老太婆!染上,风寒好多天了,吃药也不见效,病情愈来愈严重,我实在很担心。”
“你请哪家的大夫过门?”
“不就是十二巷的张大夫嘛!”老刘理所当然的回答。
住在这里将近一辈子了,管他男人女人,抑或牛只猪群,只要是生了病,谁不在十二巷里钻?张大夫的好医术哪个家伙敢说没听过!
“哼!”街尾的马大婶有意见了。“我说老刘,你是老糊涂了啊?年初张大夫才把丁员外的儿子活活医死,没隔多久,他又误诊了一位小男孩,害得人家年纪小小就得靠拐杖走路!这些你都忘了吗?还敢找他看病!?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马大婶说的有理,张大夫从前的确厉害,不过他的年纪大了,看不清楚也听不仔细,很容易出岔子!”卖豆腐的阿贵附和着说。
“他不行,咱们还能找谁治病?”像他这种光靠些小买卖维生的老头儿,真正的名医他哪里请得起!?
“你不妨请杨寡妇她家的丫头试试!”马大婶热情的提供建议。
“杨寡妇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她家什么时候蹦出个丫头来着?”老刘是一头雾水。
众人有默契地白了白眼,觉得老刘当真是老得没半点记性了。
“你不记得?大概两、三年前,她儿子大鹏到山里砍柴的时候,无意间救回一名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年轻姑娘,后来那名姑娘就一直待在他们家呀!”
“哦——”老刘恍然大悟,“你是说大鹏的媳妇儿,小星啊!”
“你少胡说八道!人家小星姑娘还是清清白白的闺女,大鹏那愣小子未必娶得到她!”
和大鹏同样单身的客栈伙计阿财忙不迭地澄清。
“你的一点心思,我会看不出来吗?阿财,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吧!我瞧他们两人每日同进同出的,成亲只是迟早的事!”马大婶毫不留情地戳破阿财的幻想,非常实际的道出事实。
小星姑娘因为伤得太重,又未能立刻就医,所以即使身体康复,她的记忆却莫名其妙的丧失了。
杨寡妇可怜她一个弱女子无家可归,于是好心收她做干女儿,留她同住,经年朝夕相处之下,正值年少的大鹏倒是对小星产生男女情愫,对她殷勤得紧!
独生儿子喜欢人家,杨寡妇也乐观其成,他们的婚事也许等到春天一来就要办了呢!
“我不信!小星姑娘才不会答允这门亲事!”阿财很坚持。
“等一下!”见马大婶又有话要反驳,老刘赶忙插口问道:“先别管谁要娶、谁要嫁的,马大婶,你方才说我家老太婆的病,小星有办法医治?”
“当然!”她包打听的名号岂是凭空而来?“你别看小星那丫头总是安安静静低着头不开口,好像没啥本领,其实啊,她替人看病的功夫可厉害了!”
“怎么说?”
“我家隔壁的牛大爷不是长年犯肚疼吗?刚入冬那时节,他一个人在家,几乎疼得去了半条命,若不是小星替杨寡妇送东西上门,恰好救了他一命,牛大爷恐怕活不到今天!”
“还有,阿财客栈的老板上次得了急病,也是小星她妙手回春,结果没两天他又生龙活虎了。”
“还有还有……”马大婶口沫横飞地说了一大串,阿财不甘示弱,跟着补充更多小星救人活命的例子,说得老刘是心花怒放。
“太好了,我这就找杨寡妇去!”语毕他急着要走,马大婶反而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甭了,说人人就到了。”她指指前方并肩走来的一对男女,没有意外阿财会瞬间变了脸色,扭头便走。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他不走才怪!
但老刘是开心了,他朝他们挥挥手,大声叫着:“大鹏、小星!”
“刘爷爷、马大婶,你们好。”身材硕壮如山的大鹏憨实地向他们问安,小星仅是躲在他身后,一声也不吭。
“大鹏,你又到山上去啦?”他背上背着个满是草药的大竹篓,想必是午后雪停,他们两人就出门干活儿了。
“嗯,小星想找些药材,我陪她走了一趟。”凝望身旁始终沉默的女孩儿,大鹏黝黑的面容上出现羞赧的红晕。“你们有事找我?”
“是这样子的,我听马大婶说,小星不只会开方子,还能替人医病是吧?”老刘模着斑白的胡须,悄悄打量着小星。
这姑娘个头不高,肌肤又白又女敕,行为举止比起大家闺秀一点也不逊色,可惜了一张清秀的小脸偏偏长着大大小小的麻子,破坏了她的好相貌。
但,她的气质确是出众。莫怪除了大鹏,还有阿财等小伙子对她都是情有独钟。
“刘爷爷哪儿不舒服?”大鹏问,而一旁的小星虽然没答话,眼儿却稍稍抬高探看刘老。
“不是我,是我家的老太婆受了点风寒,可吃了一堆药都好不起来,才想拜托小星帮忙看看她。”
“喔……”大鹏了解了。“小星?”他唤她,意思是询问。
“我先回家准备一下,马上过去。”轻启朱唇,小星细声说道。
“麻烦了。”老刘道了谢,与马大婶一同目送他俩离开。
“啧,不晓得是不是我心眼多,我老觉得大鹏和小星不很相配!”马大婶有感而发。
老刘亦表赞同。“大鹏人是敦厚,但毕竟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小星颇有书卷气,来历肯定不凡,他们凑成对儿,似乎也不太妥当。”
“但是话又说回来,小星那张麻子脸,呼!起初匆匆瞥见,很难不被她吓一大跳!”马大婶拍拍胸脯,忆及第一次见到小星的模样还心有余悸。“杨寡妇疼爱小星,大鹏也不曾嫌弃她这一点,我想小星嫁给大鹏,总不能算吃亏。”
有没有内涵是一回事,长相如何又是另一回事。姑娘家嘛,怎么说都是一张美脸最重要,小星尽避有她的好处,然,她的容貌有缺陷亦是不容忽视的实情。
“姻缘天注定,谁晓得月下老人牵的红线在哪里?罢了,下次再聊,我得回去了。”说好要等待小星过府,刘老动一动站得发酸的腿,举步往回走。
“天都黑了,我也该煮饭喂饱家里的小表头了。”霎时大树底下的人都散尽,马大婶找不到伴儿,自顾自咕哝两句,也就返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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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儿。”屋内屋外绕了一圈,浑身是汗水的大鹏终于在井边寻着了她。
听见他的声音,小星放下提水的桶子,侧过脸看他。
“都说几百次了,粗重的工作让大鹏哥来做就好了。”他拿过水桶,轻推她到一旁的矮凳坐下,动作敏捷地将清水汲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