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口已传来不小的一阵熙攘,向书仪越过他,只留下一句话:“记得你的承诺,代我好好照顾英儿。”
冷也许意料不到,这句话—将是她所能对他说的最后一句了。
“拜见皇上。”司祭的身份特殊,无须行大礼,是以面对圣皇,向书仪也仅是微一欠身,以示尊敬。
“免礼,诸位都起身吧!”不怒而威的嗓音回响四周,没见过当今昭帝的人,恐怕都很难猜想得到,他居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君王。
昭帝在弱冠之年便承袭皇位,如今登基不过八年,北国的国运蒸蒸日上,人民上下一条心,完全是一幅太平盛世的景况。
以他时年二十有八的年纪来看,有这番治绩实属难能可贵。
“不知皇上圣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皇上见谅。”
“向卿,你不必拘礼。”昭帝态若自如地摆摆手,说的很轻松:“我也有好些年不曾到你们这儿赏花了,今日正好无朝事缠身,便一时兴起,想要出宫来走走。”
他的眼光梭巡众人,最后停在莫水映身上。“你就是莫星映?”
“回皇上的话,民女惶恐。”稍加抬头亵渎圣颜,莫水映这才发现,原来昭帝也是名美男子呢!
莫怪“如月楼”里的姐妹,凡见过皇上的,每一个都对竹湘与秋杏能成为妃子的好运气,羡慕不已!
“朕的两位爱妃对你的貌美聪慧,赞誉有加,今日这一见,确实让朕不得不相信她们的话了。”对初次见面的人来说,这已是极大的赞美了。
大概鲜少男人会对莫水映、莫星映的美丽,无动于衷吧?!她们天生的精致容颜仿佛瓷雕品一般,细腻完美得令人忍不住就想占为己有,一生收藏。
好在昭帝并非性好渔色的昏君,否则,这场花祭也甭举行了,莫水映说不定即将成为后宫三千佳丽的其中一位。
“皇上过奖了,星映担当不起。”虽然很不想继续这种八股又迂腐的话题,但对方贵为九五之尊,她这卑微的莫氏女也只得忍耐了。
“你呢?若朕没记错的话,你就是楚昱杰了吧?”三年前,花神指婚的时候,昭帝曾经召见过楚昱杰与向书仪这对璧人。
“回皇上的话,草民正是楚昱杰。”没想到昭帝日理万机,时间又过了这么久,竟还能认得出自己,楚昱杰简直佩服!
突然发现他们的排列关系很不寻常,昭帝不免露出玩味的眼神——
照道理说,楚昱杰怎么样,都应该与向书仪在一起才对,可是他并没有。向书仪独自居于群首,冷在后,楚昱杰却和“莫星映”并列最末。
太奇怪了!看来,今年花祭的风波还不只他所知道的那些。
“如何?你与向卿的婚期敲定了吗?”吞旁的竹湘剥好的葡萄,昭帝故意试探地问。
“这……”楚昱杰为难的看着向书仪,很是委婉的答话:“书仪正忙于花祭的准备工作,百事缠身,所以……”
“哦?花祭固然重要,你们的终身大事可也不能含糊。不如等到花祭一过,朕就替你们安排吧!”他这一说,果不其然地,好些人的神情都变了。
向书仪是惊讶,冷是排斥,楚昱杰是紧张,而“莫星映”则是漠然……他们每一个人的反应都太清晰,昭帝全都看在眼底了。
有意思!
“终身大事,那是什么意思?还有,你是谁啊?”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之下,向葵稚女敕而充满不解的童音陡然响起。
“葵儿!”向书仪连忙喝阻她的无礼,向昭帝赔罪。“家妹年幼不懂事,还请皇上恕罪。”
“不碍事。”向葵小小的身子使人心怜,昭帝不怒反笑,慈爱地问:“你叫葵儿?多大岁数了?”
“葵儿十五了。”
“十五?”昭帝被她的回答吓了一跳!“朕以为你只有十岁不到。”
见她的模样,听她说话的方式,一点也不像是十五岁已臻成年的女孩呀!
“我——”
向葵不服气地想要反驳他的话,却被向书仪硬生生打断。“这是由于家母怀胎时照顾不周,所以葵儿一出生即十分孱弱,自幼也就长得比同年龄的女孩还瘦小。”
她们从来不会在向葵面前提起她的病,即使是现在皇上在场也一样。
“这样吗?”愈看向葵,昭帝莫名地就愈是喜爱她,于是他说:“既然如此,朕就加派数名御厨子负责调养她的身子,也许……等她再长大些,就让她进宫里来吧!”
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震撼住在场的所有人。
进宫?皇上的意思不会是……看中向葵了吧?
这太荒唐了!
向书仪愣不成言,冷的脸色尤其难看!
“怎么着?向卿有意见?”是他太久没有离开皇宫了吗?为什么他老觉得这一家人的变化很多?仿佛人人都各怀满月复心事似的。
“不,微臣不敢。只是……葵儿她……”教她该怎么说呢?哎!
“那就这么决定了!”
君无戏言,昭帝这趟向家之行所下达的种种指令,可让不少人的心情大受震荡了。
情哪,情哪,这寥寥数笔的字儿怎么会如此沉重,而身为一国之尊的君王,昭帝又可曾了解这个中滋味?
怕是为难呵!
第十章
春日蒸蒸,乡间林野被一股淡而轻浅的忧伤缭绕,持续不散。
看不见,但那分强烈失落的感觉却无法忽略。
繁花似织锦,柳岸飞絮又一年的飘飞,这世上,只要仍有着生离死别,何地皆不是送行人的断肠处?
哀哀之音,源自于心。面对这绵延千里的好春丽景,愁人一如楚昱杰,心下的季节却依旧停留于一片秋风惨澹。
悲莫悲兮生别离!他终于体会出这句古诗的个中滋味了。
“你在想什么?”从美仑美奂的轿子里探出头来,莫水映艳红的脸颊,更甚渡头夕阳三分。
尽避平日她便会习惯性地妆点胭脂,可今天所有人见了她,都会惊觉她似乎又变得更美了。
这一半的理由,归功于“染桃”的效果,另一半的理由,自然就是因为她所使用的这盒“染桃”胭脂,是楚昱杰对她的一份心意!
当莫水映收到这分礼物的时候,她既感动于楚昱杰的深情,又心疼他为她所受的相思煎熬。一整夜,她独自坐在铜镜前,心里更清楚了,为他而美丽的时刻,绝对不能残忍地留在“花祭”的那一天。
所以清晨步出“芙春阁”,她第一个就要他看见她的美。
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她莫水映的美只想让一个人收藏……
“没想什么。”拉回放远的视线,楚昱杰隐藏住不安的心事,垂眸贪婪掬饮她娇女敕的丽颜。
这段路若能走一辈子,那该有多好?他俯瞰着眼前的道路,不禁痴心妄想了起来。
“你瞧!”起起落落的水花声与笑声,吸引了莫水映的注意,她回身望,瞥见山脚下的溪涧里有人。“‘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昱杰,你说这些人虽无名利权势在手,不也活得怡然自在?”恭送祭娘的队伍浩大,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净是他们的人,然而令莫水映有感而发的画面,却是那一群嬉笑的村妇与樵人。
“洗衣的洗衣,歌唱的歌唱,吃茶的吃茶,他们优闲得让我这红尘中人,都想归隐山林了。”本来,她还笑笑的说,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自嘲道:“不过我的确差不多是了。”
明日便是“花朝节”,这段路程很快就会成为莫水映人生中的最后一程,也难怪她会对那些村妇、樵人产生特殊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