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好吧,既然你都把自己的事对我坦承了,我也不小家子气的与你计较。可是,颜云飞,我们还是约法三章在先。你是主,我是仆,私底下怎么样又是另一回事,我想,雷会比较乐於见到这种情况。”
以命死守,那是何等的情深意重!忽然间,柳蝶苏不那么讨厌雷了——因为她当真听懂了颜云飞的话,所以无法狠心不去体谅。
她的善良也没有一丝伪装啊!
“可是我……”
“至於你的病嘛,我想应该没什么了不起,你不用整日紧张兮兮!要不然,我们可以一起想出解决的办法呀!”
不知该说她单纯还是天真,柳蝶苏此刻竟然只想到要说这个。
她不害怕,也不贪图什么,是以他的病,或者说他身上可能附带的好处,柳蝶苏一点也看不见。
她看见的,只是颜云飞肯与她分享心事的真诚。
如此简单的道理,世上却有许多人穷其一生都不明了!
“蝶苏,谢谢你。”爱她,大概是此生最值得的一件事了。颜云飞搂住她,声音有些哽咽。
“颜云飞,你在哭吗?”她说了什么让他感动的话吗?柳蝶苏觉得有点想笑,但身上沉重的男躯让她觉得好有压迫感,只能勉强说了句话。
“你不怕?我说过,我的血含有剧毒啊!”
“可是你又不会故意害我,为什么我要怕?”柳蝶苏被他抱得好疼,连连低叫出声:“你放手啦!这样抱著好难看!”
扁天化日之下跟一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嘛!颜云飞也太逾矩了。
他一语不发,紧紧搂著她的手虽松开了些,却仍握得很牢,彷佛想就这么一生一世与她相依……
“你的病,没关系吗?”怯然探出小手,柳蝶苏不甚放心地问。
不能否认地,有人心疼、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一刹那之间,柳蝶苏竟有种错觉,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得到了幸福。
“不要紧。”拥她在怀的美好,让他怎么舍得放开?痛,就让它痛吧!他的灵魂,不再寂寞就好。
☆☆☆☆☆☆☆☆☆☆
微凉,起风的日子适合饮酒享乐。
蝴蝶泉畔的蝴蝶依旧翩翩,树荫底下围坐的一家人看来和乐融融,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大家坐啊,我去看看那两个老头把酒暖好了没有。”树伯一面说,一面佝偻著身子站起来。
他人老,眼可没花!眼前的两对璧人,登对得不得了!
想想他们将携手共度人生中的每一个晨昏,分享生命里的点点滴滴,他和王叔、张叔三个老人家就有无法道尽的祝福啊!
柳蝶苏和浅娘能够得到幸福,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树伯,你坐,我去看就好了!”气氛实在太诡异了,柳蝶苏从头到尾都盯著地板不敢乱动,一逮著机会,就心虚地先行逃跑。
没办法啊!谁叫颜云飞没事抱著她,当场被三个老人家逮个正著,这下子她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喜欢苏儿?”浅娘的态度很严肃。
“是的。”颜云飞与瀚阿交换了一个眼神,对彼此恋情的逐渐明朗化有著相同期待。
“苏儿很单纯,身为她的家人,我只能说,我不希望看见她受到伤害。”
“一切都还言之过早,蝶苏也不见得会接受我的追求。”面对浅娘的质疑,颜云飞倒是从容以对。“但,恕我冒昧说一句,蝶苏相当震惊……呃,你们……你能明白吧?我想她更重视你的感觉。”
知晓了他们一家人的情况,颜云飞终於了解,为什么即使雷让柳蝶苏感到受侮辱,她却还是忍耐著说出他是主、她是仆的那些话了。
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她的家人需要她付出所有心力照顾。
愈想,他便愈心疼她。
“这让我来说。”浅娘正欲开口,瀚阿却一阵抢白。“蝶苏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会懂我的。”
“你—”他在暗喻谁不明事理?谁不懂他?血色悄悄染上浅娘的脸颊,但她仍顾作不懂状。“这些全都改天再说,我们现在讨论的重点是苏儿,以及你——颜云飞。”
“我不以为还有什么可谈的。”颜云飞眉眼一挑,觉得浅娘只是在逃避自己的问题。
看来瀚阿有得苦了!
“怎么会没有?”浅娘反问,又道:“如果我说,你住的柳家旧宅,就是我们家,你相信吗?”
颜云飞与瀚阿面面相觑,没想到浅娘会说出如此惊人之语。
“浅娘,小姐她—”还在座的树伯想阻止她继续说,浅娘却挥退他,“您先进屋去吧!我自有分寸。”
懊说的,还是得趁早说,这两个男人必须知道的事情,远比他们能够考量到的还多上许多!
尤其把柳蝶苏是柳佃遗孤的事实全盘拖出,更是让认识她多年的瀚阿惊讶极了。
柳蝶苏的眉骨上每每贴著一块药膏,目的只不过是在遮掩全大理人都知道柳家小姐生而有之的那只蝴蝶胎记!
天啊,他怎么从来都没有想到?
“那么你是—”颜云飞的目光落在浅娘宽松的下摆。
“我吗?我本来也许是哪户穷苦人家的女儿吧!三岁被卖进柳家,我算是看著苏儿出生、长大的。”她凄然一笑。
“而她,也是亲眼看著我的双腿是如何从完整到残缺……”
“浅娘,你别说了!”看著她因回忆而扭曲的脸,瀚阿不舍地握住她的双手。
“瀚阿,你必须听,你必须了解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浅娘深吸一口气,眼眶泛红地说。
“我十六岁那年被柳佃看上,从此成为他的禁脔,过著暗无天日的生活。直到我终於受不了,鼓起勇气拜托与我最亲近的苏儿助我逃离柳家……”她声音哽咽。
“可是诚如你们看见的事实,我不但没有逃出去,从此也失去了行走的自由……”
眼泪一颗接著一颗滴落在石桌上,那段惨不忍睹的过去,是她永生永世无可解除的梦魇。
“浅娘……”莫怪她一直不能接受他!原来她……瀚阿激动地紧抱住她,顿时觉得自己糟透了。
他根本不能体会她的苦、她的挣扎,只晓得一味的逼迫她,天知道他这么做有多愚蠢!
她的害怕,他居然都感觉不到,不知不觉中,话题离得好远了,可是,似乎也没有人会去在乎。半晌,颜云飞也离了座,留下这方天地为这对有情人见证……
他们的故事,由他们去写;而他的,就让他用尽一切可能,留下最完整的痕迹吧!
第五章
云雾缭绕,白露茫茫一片。天与地的界线,在清晨破晓前的这一刻,含混不清,而大地笼统的迷蒙,构成一种疏落於山海之外的融融之景。
如此恬适的自然,本该令人心旷神怡,但是不知为何,空气里隐含的却是一股蠢蠢欲动的杀伐之气。
“雷,看来我们有贵客来访了。”半山腰,颜云飞的一袭白衫,以及雷的一身黑衣,是苍茫中的唯一色泽。
“他们将带给这个地方很多麻烦。”雷望著对山下一行快速移动的人影,语重心长地对颜云飞说。
“我不离开。”通常雷这么说的时候,颜云飞会选择顺从他意地离开所在地,转往其他地方躲避那些人。可是他已经明白了,躲避是没有用的,他再逃下去,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他渴望安定,所以在取舍之间,必须更加小心。尤其现在身边的,都是他在乎的朋友,颜云飞不怕自己的命难保,只怕连累了他们。
“我不逼你,该做的,我来。”即使很不谅解他近日频频与瀚阿等人的来往,雷依旧克尽职守的表明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