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身富豪之家,本来应该是天之骄女,养在深闰过着令人艳羡的日子。谁知,一次出门礼佛的途中,她遇见了这群流浪无依的孩子,于心不忍之下,此后她就时常供给他们衣食,乃至于把他们带回贝府与她一同居住。
然而贝府规矩甚严,按理是容不下这等情事破坏家风,好在因着贝老爷膝下有子众多,却独有贝栗儿这个女,对她的宠爱自然不在话下,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她去做了。
但,好景不常,贝老爷一过世,贝家大权由贝栗儿同父异母的哥哥--贝勋接管,此后她的处境就变得万分艰难。
“不赶他们走,你就得接受被逐出府的命运,再与贝家人无瓜无葛!”这是三年前贝勋对她所下的最后警告。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贝栗儿这位衔着金汤匙出生、不曾吃过半点苦头的千金大小姐,居然选择只身带着这几个孩子踏出贝府大门。
她的勇气令人敬佩,不过三年来,事实证明,勇气并不能当饭吃。
贝府如今仍是富霸一方的大财主,而乞儿园仍旧只是乞儿园,两者连一口饭的关系都没有。
“栗儿姊姊,我们想办法把小二换回来好吗?”忆及江府奴仆对甫到的小二呼来喝去的情景,小大的心就吊得老高。
若不是顾虑到小小的伤势需要人照顾,而小三、小四、小五应付不来,贝栗儿又正好到山上去了,打死小大他也舍不得让小二去干这趟差事。
江府虐待下人的恶行是远近驰名的呵!
他们六个孩子之间,虽然无血缘亲情,但共同成长的辛酸,却让他们更懂得互相体恤、彼此关爱。
小大才十岁,是孩子里年纪最大,也是最懂事的一个。
“换是要换,可是……”拿什么上换呢?贝栗儿的秀眉紧皱,揉着额头苦思。
离开贝府时,她一样东西也没带。这三个年头来,她就只靠着白己织得一手好布锦的技艺,来换取一大家子的日常所需。即使这样,生活还是过得相当窘迫,遑论是攒下闲钱应急!
“我去跟他换!”小大挺起胸脯,大声对贝栗儿说。
小二比他小两岁,他是哥哥,怎么能让弟弟去吃若!
“别急,我来想办法。”贝栗儿拍扪他的肩膀,笑了笑。“外面有几个馒头,你先带小三、小四、小五去吃,小小由我来守着。”
“好。”小大左牵一个,右拉一个,后头还拖着一个,很有大人风范的照料着弟弟妹妹。
待孩子们全都出去了,贝栗儿藏在衣袖下,一直牢握的拳头才缓缓松开。
他们受的委屈,她都晓得,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毕竟她的能力有限啊!
舍弃了荣华富贵、赔上了青春年华,她不悔,因为这些孩子值得她牺牲。但,最困难的是,前方的路还长得很,她要拿什么来保护他们?她要如何给他们一个安定的未来……
“呜……”睡梦中的小小,忍不住发出难受的呓语。
贝栗儿轻哄着她,仿佛感觉那道伤口是裂在自己身上。
淡淡萤黄的月光流泄进屋,照在贝栗儿脸上,她慈爱的表情宛若仙佛。
饼度操劳的双手早已不复昔日细女敕,粗布拙衣亦取代了原先的华绢美服,可是随着时间一年年的推移,贝栗儿的美丽益发惊人。
眉如柳月,貌似芙蓉,她未经妆点的素颜一派清丽。
貌美或许是种与生俱来的恩赐,然而之于贝栗儿来说,这张引人注目的脸蛋儿却只是凭添麻烦。
已数不清遭遇多少次那些公子哥们轻佻的言语举动,她只求得以自保,不让清白受损,其他的,也不是她所能掌控了。
看尽世态炎凉、尝遍人情冷暖,她学会的除了忍耐,还是只有忍耐。
反正长安城的治安,尚不至于败坏到放任奸小为所欲为的地步,她担心个了这么多。
小小的伤势颇重,看来得吃上好一阵子的药,小二又不能就这么丢在江府里不管,这处处都要用到为数不少的银两,她上哪儿去挣啊?!
层层迭起的秀眉始终没有松开,贝栗儿枯坐在床沿,望着正承受疼痛的小小,一发楞,又是整个夜晚……
月儿渐落,星子也都黯淡,唯有地上的人未眠。
心事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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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指指点点、耳边的窃窃私语,像是一出再浮滥不过的剧码,天天上演。贝栗儿默默地在市街一角摆摊卖布,从容表露的态度,好似那些人注意的焦点并不是她。
“当家的,我想先回去看看小小好吗?”衣袖被扯紧,一双粗黑月兑皮的小手攀住了她,央求着问。
“嗯,小心走。”贝栗儿蹲子,小心避开了小二膝头一大块的瘀青,替他把裤管折起,方便他等会儿走路。
“你也早点儿回来喔!”小二走了几步,又好像很不放心地转过头对她说。
“知道了。”贝栗儿微微一笑,挥手让他赶紧回家。
接连着好几夜不眠不休,她拚了命赶制出数匹精致的布锦,以将近原先二倍的价钱才把小二顺利带出江府,可惜,他还是受了点皮肉之伤。
那一跛一跛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弱小,却又是那么的坚强……
他们都是好孩子,老天怎么会看不见呢?
贝栗儿低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再有寻求答案的渴望。
“贝姑娘,你的功夫愈来愈好了,这块布料好美,我要了。”一位美妇在她摊前挑选了老半天,她的一干婢女全都规规矩矩的候立在旁。
“苏夫人若是喜欢,栗儿可以替您裁制件裳裙。”
“是吗?那太好了。”得到贝栗儿会在午后专程过府的承诺,美妇才欢天喜地的离去,留下丰厚的工资给她。
这位苏夫人是刑部官吏苏大人的爱妾,因为出身微寒,故待人十分和气,没什么宫夫人的架子。贝栗儿时常卖布于她,但为他人亲裁衣裳,这还是头一遭。
她必须开发新的财源,这一双手,可以做的更多。劳累不打紧,能让孩子们过得舒适些是她最大的心愿。
真好,一开市就遇见贵人,今天会是个好日子也说不定!
嘴角扬起一道甜美的弧度,贝栗儿散发出光彩的小脸上,净是迷人的风韵,让人很难不多看她几眼。
但贝栗儿显然完全忽视周遭因她而起的波动,她满心满脑只想着,今晚该给孩子们加什么菜?是不是再买些药品让小二、小小补补身体呢?
揣着怀里沉甸甸的银两,她决定给他们一个惊喜。
坐下歇歇腿,贝栗儿还在傻笑,直到一双男性的绢鞋映入眼帘,她才回过神,缓慢的仰起头--
蓝眼睛!
贝栗儿怔了怔--是他吗?伤了小小的那个男人?
思及此,她心弦一震,眼神瞬间转为防备,审慎的瞪着他,看他到底还想干什么。
但,男人并不说话,回视着她的蓝眼睛里,有着大海的忧郁与孤独,却没有天空的温柔。
好半天,他们就这样盯着彼此,一句话都不说,好像以眼神较量,比赛谁先投降。
就是他!
不必多问,贝栗儿确定小大说的男人,就是站在她身前的这个。
她没见过哪个男人有如他一般的气质--冷肆、绝然,好似天地万物在他眼中,只是一颗颗微不足道的尘埃,无须怜惜。
这么冷的人,才有这么狠的心去伤害一个无知的孩子。如果说他根本没有心,贝栗儿也不会感到太意外。
“你要买布吗?”出奇冷静的声音。
“那些小乞丐是妳家的孩子?”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语调似冰,和他给别人的感觉一样--就像从冰窖里刚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