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外昏暝无月光,甚至连一丝的弱光都透不进这间隐闭着的书斋内。
朦胧底,男子凝望着那名也同样置身在黑暗中的闯入者。因为太暗,根本也瞧不清她的面容样貌,只能依稀辨识出大概的身形轮廓。看上去,来者应是名体态轻盈修长的妙龄女子才对。
只见她的动作举止好像也不特别焦急,任由时间流逝,就这么随兴翻上寻下的探访着案柜里一格格的奇石宝玉。虽见她偶尔流露出一抹惊叹称赞的眼神,但她却并未将它们取走,反而是又放回了柜里去。
为什么不取?莫非他猜错了么?难不成这擅闯的女子并非贼偷?
男子才刚要重新怀疑她的动机时,女子在黑暗中的一个细微动作却意外地确定了他的评估。呃……她终于注意到了。
窥察至此时,男子总算逸出了一抹想当然尔的诡谲笑容来。
"摘桃仙"曲昕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所有的心思呢?
她身子简直被一股震撼的感动给慑得僵住了,那因为极力压抑而兴奋地无处躲藏的狂喜,从她微微打颤的唇齿中释放而出。眸子里,更散溢着发了亮的莹莹光芒。
向来不将喜怒现于形上的曲昕,竟难得地为着眼前所见的宝物露出了她的雀跃。是呵,寻到至宝,今日这场夜探将军府的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啊……
顺沿她目光底的方向一路向着斋内的某一处望去,竟在一面桌案上赫然发现了一只桧木浅盒,木盒里则安安稳稳躺着块石头。
没错,说它是石头也没错,它不过就是块能在黑暗里发光的石头罢了。若非这昏暗的夜色当道,曲昕又焉有机会一窥到它独有的特殊光芒?
躺仰在木盒内的石头表面光滑,无纹无窟,瞧上去不过就只是块顶好看的石头而已。但倘若将它浸在幽暗中,则石头本身便会焕发出一环慑人眼目的奇彩光晕。
很奇妙,那晕开的色泽说不清究竟为哪几色所组成,一层一层的各自独立,但稍一恍神却又感觉好似交融拧拌在一起。
曲昕学盗数载,手上辗转进出过的宝物也不算少数,可眼前的这件她却从未见过。它是什么?夜明珠么?胸臆间狂烧着一股难言的喜悦,她探出那双仍微微发颤的手,欲取出它一泄倾慕之情。
掌心还未落下呢,一扇嵌在墙里的窗棂却突地摇晃着杂声大作了起来,曲昕心一惊,连忙箭步跃至窗畔检查。窗外除却微风拂起的树影之外,再也没任何可疑的地方了。她转身,又再轻踱日那张置着发光石头的桌案旁。
曲昕当下作了决定,就是它了。今夜的战利品就是它了。
决定之后,她遂由襟内的衣褶处取出一枝粉艳动人的桃花来,轻轻地、带著些故意成分地,将它摆置在那面干净的桌案上。随后,旋即俐落的探手拾起木盒内发着异光的石头。
也不知什么原因作祟,那石头才触及她掌心上,就恍若突有一丛野魅的火苗瞬间放肆地烧了开来,沿着那掌心、指尖、关节、手腕……火势一路狂猛地攀窜至她的整只胳臂。
"……"曲昕紧咬住牙关,强忍下那股莫名的、突如其来的虚幻烧灼感。
忍着,一定得忍著,只是幻觉,都是幻觉而已。她镇定心绪如此安慰起自己道。虽这么解释,可那迅猛的烧烫感却的确越来越鲜明了呀!
曲昕一掠眼帘,竟惊见那奔红的野火正由自己的半截手臂处焚烧而上,火舌汹涌如狂潮般侵袭着她……
"啊……"尽避再如何强作镇定,此刻的曲昕终是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看来,你是注定取不走它的。"黑暗中,男子的声音终于显现了,那音调听起来极为悠缈、充斥着一种低迥的沉寂。
就在自己感觉将被那火势纠缠得窒息的一瞬间,忽然,所有的烧灼炙热却全因这声音的出现,而渐渐舒缓了下来。
消失的和它来袭时一样诡异莫名……
"谁?是谁?"曲昕本能的低声询问,眼底,藏着一抹急欲灭口的杀意。
"欸,这话该由本将军来问你才是吧。"
随着男子低沉跌宕的说话声渐靠近,她身上烧着的感觉遂更形消散掉了,紧接着,却反倒是一股冷飕飕的寒凉气息。
他不费丝毫力气便顺利由曲昕手中取回了那块仍在发着奇光的"醒夜石"。那石头美是美矣,但若不小心处理却也极可能会发生些勾人心神、引魂出窍的怪事情来。
就像方才在她身上刚发生的那般状态……
黑暗中,他将"醒夜石"举至彼此的面前,奇彩的光晕映照着他俩,也总算望见了彼此的真面貌。
扁晕渲染在他和她的脸庞上,石头顶,亦映现着各自的面貌。一张是睑色铁青、双眸冷冽、桃唇紧抿;另一张则是唇角微勾、神情轻松、掌控自若。
瞅望的一霎间,阵阵纯然的冷冽感遂从曲昕的背脊延伸至头皮深处,她顿觉好冷、好冷、好冷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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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咱说这丫头竟敢选在咱们威远将军府里下手,根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嘛!非好好教训一番不可……"生得一副吓唬人模样的军营教尉何敝,转动着他那一双铜铃似的大眼,很认真地在想。"干脆把她扒光了衣服,绑在威远将军府门前警告示众算啦!"一皱眉,一努嘴,都把他顶上的厚卷发、脸上的粗眉与落腮胡给逗得颤动地做了乱。想着想着,何敝遂朝曲昕的身上望过一眼,后者的脸上不露一丝情绪,仅是冷敛着唇眼,连话都不肯多说几句。既没有一般小女人似的哭哭啼啼,也缺少一阵如母老虎般的叫嚣。
呃,这丫头小贼的确是很怪咧!
"嗳,粗人就是粗人哪!"忽然,另一记略显尖细的男子声音在何敝的身后响起来,一名身穿锦绣缎面华服的俊俏男子步上来,举起手中的褶扇便往何敞的后脑勺上狠敲了下去。
"哎唷!你这娘娘腔韩味,做啥打咱脑袋瓜子啊?"何敝粗鲁地吼了开。
对于这险险快震破了屋顶的吼叫声,被唤作韩味的男子显得毫不在意。他伸手扭着何敞的一只耳朵,在耳畔慢慢细细地说道:"打一打有什么关系,反正再打,你也不会因此就更笨些。况且,这本来就是你不对呀,不懂得怜香惜玉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想法子欺负人家这位娇滴滴的美姑娘呢?"何敝斜瞪了参谋官韩味一眼,随后就把视线转至曲昕的面前,望一眼那张被韩昧称赞的容颜。他不大甘心地搔搔头壳,居然也害臊了。"就算是个再美的姑娘,也……也不能当贼啊!……你呀,"韩味的摺扇再次敲在何敞的头壳上,不过这次下的力道可就轻得多了。他眼梢带笑,意有所指的睨了睨那位从头到尾眼神都紧追着曲昕不放的将军大人。"人家小泵娘的罪究竟孰轻孰重,当然得由咱们将军亲自发落啰,哪轮得到你在一旁闲嗑牙!"下一刻,两人就都挺有默契、乖乖的安静了下来。四只眼睛动也不动地紧紧跟踪着接下去的剧情……
先前逯惕之始终保持着他平常惯有的沉静,不多言、不表现情绪、不预设立场,只在一旁冷冷地观察对手的动静。
沉静中,他瞅望着她好一会儿了。临着大厅内通明的灯火,总算可以将这名私闯将军府盗宝的女贼给瞧个仔细了。
这女子身着一袭白底桃边的衫服,在领口、袖边、尾摆处皆绣上了一朵朵穿梭其间的粉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