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喔?好厉害呀!好佩服呀!”旭萱配合地惊呼,只差没表演拍拍手,但已够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了。
“阿嬷,时间不早了,我想回台北。”颜辰阳果然受不了,站起来说。
“现在才三点不到,不急嘛,外面天气又正热,等黄昏天凉再走,让你阿嬷多在我这儿玩一会,难得有这闲时。”相亲诡计终于浮上台面,宜芬说;“不如你带旭萱去港边走走,你们年轻人比较有得聊,毕竟一个叫我表姑、一个喊我表姨,彼此也该多认识一下。”
“我台北还有事,必须回去了。”颜辰阳冷脸拒绝。
“可是……人家很想参观你的新大楼耶!”旭萱心里想;笨!你有事,我也有事,没有人想困在相亲圈套里,好歹先逃离会客室吧!
“你就带旭萱去看新大楼,我想再和宜芬多聊一下。”老夫人附和诡计。
“谢谢姨婆!”旭萱一鞠躬,不理还在闹脾气的颜家金孙,率先下到二楼。
二楼的职员再度停下工作,这次没有招呼或微笑,而是集体鸦雀无声。
“我先去拿皮包!”旭萱消失在经理室,留下暗褐墨镜后的颜辰阳,面对满屋注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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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阳当然不会站壁给人看,他板着脸迳自走出公司,才转身背后就起窃窃私语,还有低笑声。
他停在骑楼底的石柱旁,遥望海天交界处并行的两艘货轮,一将进一将出,港口数百船只浮荡,码头工人忙碌喧腾,这日夜不息与世界接驳的画面,常令他心情昂扬有如满涨的风帆。
可惜待会将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来干扰,他的忍耐已到极限了。
自去年回国后,家族婆妈们就一个比一个热心地介绍各方淑女,不知是他在国外眼界改变,还是婆妈们的品味有问题,经验一次比一次糟糕。经他几次严拒后,婆妈们竟化明为暗,不再事先知会,而是随时随地都可能有陌生女人出现,如此“巧遇”严重影响他日常生活和情绪。
方才在三楼,若非冯老板是他少数敬重的人,他必当场拂袖而去。
也真奇怪,冯老板满月复才学,怎会有个如此不搭调的女儿?虽说五官尚称清秀没什么凸眼暴牙,但说起话来令人不敢恭维,这还在玩家家酒的小女孩,他才没那闲功夫去听她耶耶傻笑。要用什么方法甩掉呢?
以睥睨之姿双臂交叉子胸前,暗褐墨镜的视线里,那位冯小姐由宝蓝汽车后现身,背着奇丑无比的大袋子。
他正准备冷酷应付时,她却仿佛没看到他似的,直直由他身边飘然而过,头也没有回一下,脚步愈行愈远——
见鬼了!她是瞎了眼睛,还是他突然变成隐形人,还是她笨到只有十分钟记忆已彻底忘记他?形同陌路原如所愿,但向来反应迅速的辰阳,碰到如此异状,双脚已先行一步探究竟去了。
“冯小姐。”他挡在她面前。
此举早在预料中,旭萱已准备要好好回敬他恶劣的态度,头一抬发现只达他下巴,因为刚把淑女鞋换成白布鞋,忽然矮了一截,气势差太多。
她立刻踮脚挺胸能多几寸是几寸,灼灼目光总算射入他的墨镜里。
“颜先生,我是被骗来相亲的,事先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个人,你不喜欢我,我更不喜欢你,好不容易逃离圈套,我们可以各自走开老死不相往来了。还有,我非常讨厌你的墨镜,在室内当着长辈面还不拿下来是很没礼貌的行为,你不尊重别人,别人也很难尊重你,懂吗?”
不等他回应,她又像一阵风走掉,出气完毕,心情特别好。
辰阳楞在原地,二十七年生命里,敢对他这样放肆说话的还没有几个,以他颜家长孙地位,向来只有他教训人,岂有别人教训他的道理?
他同时也明白自己被恶意耍弄了,祖母和表姑设下圈套犹可忍,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竟以无聊幼稚把戏摆他一道,又凭什么?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辰阳,我差点忘记,旭萱没带阳伞,我这儿有一顶帽子,让她戴着免得晒伤。”宜芬在他身后说;“咦,旭萱人呢?”
“在前面。”
“还不快拿去!”
这句话像按钮般启动辰阳全身关节,双脚几乎用跑的,在转弯的地方看见旭萱上了一辆客运车,在车门关闭前,他及时跨上去。
车上坐满一半人,大部分是来往城市渔村间的阿公阿婆,旭萱刚把自己和大袋子安顿好,赫然发现辰阳坐在走道的另一边。
“你为什么跟我?”她极度惊骇问。
他憋一肚子火懒得开口,只把宜芬交代的帽子丢给她,表达了一切。
“前面那个市场有一站,你可以在那里下车。”她接过帽子说。
结果他没下车。
“颜先生,这车子是到和平岛的,会离市区愈来愈远,你快点下车,再不下就来不及了。”她又催他。
“冯小姐,就像你讨厌我的墨镜一样,我也讨厌人家命令我,上车或下车都是我的事,你就不能安静闭上嘴吗?”他也不放低音量,全车人都听到了。
所有乘客都转头看她,连司机也从后视镜盯她,旭萱整个脸通红,这样大庭广众不出丑还是第一次。
她愤愤把脸转向窗外。谁有闲功夫管他呀!就是飞到月球也不干她的事,只要别和她同一站下车就好。
辰阳则愈想愈火大,不懂为何坐上这辆车,也不懂为何不下车,只知没有人在耍弄他之后还可以轻易逃月兑,他必须给她一点教训才能解心头怒气。反正一个下午都泡汤,他就跟她耗到底,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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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腥海风由防风林不断透过来,车子进入荒凉郊野,路愈来愈颠簸时,天色也逐渐暗下,台丽阳光消失,乌云慢慢聚集,将有落一场午后雨的趋势。
旭萱在和平岛风景区的前一站下车,是个没有游客会来的小渔村,她看也不看辰阳一眼,相信以后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因为动作有些急促,在车门处大袋子卡到,一拉一扯间有部分东西掉出来,她一路弯腰捡下去,也顾不得姿势丑怪。
炳!说幼稚还真幼稚,掉出来的全是饼干、糖果、乖乖……三岁小孩吃的零食,她到这鸟不拉屎的海边卡喳卡喳吃这些玩意,恐怕脑筋有问题吧?辰阳内心冷笑,怕鞋子踩到,顺手捡了牛肉干和鱿鱼丝。
客运车开走后,旭萱发现辰阳站在身后,以冤家路窄的惊怖语气说;
“你怎么还跟着我?”
“有谁规定我不能在这里下车?”他没好气地还她遗落的东西。
“谢谢。”她勉强说。尽避相看两厌,还是好心指点,“你下错站了,要看美丽的海蚀景观应该到下一站,这里只是平凡小渔村什么都没有。你从那家杂货店往下抄小路走二十分钟就到了,不要走公路……”
“冯小姐,你要听多少次才懂?哪里下车是我的事,你这自以为是的个性很讨人厌,明白吗?”他说完,迳自往杂货店方向走。
唉,他们两个是连话也不能好好说了,旭萱不记得曾和谁如此撕破脸皮过,他是第一个!喔,还不算彻底撕破,他那神秘墨镜还牢牢挂在脸上,彷佛黏成身体的一部分。
渔村傍着巨大崖壁而建,屋子多以岩板片堆砌而成,到处布着细细白沙,妇人们坐在门口用木梭织渔网,孩子们也忙着将鱼货分类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