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恩感到极不自在,被逼着说:“我们当兄妹不是很好吗?彼此自由自在。”
他收回目光,忽然一脸烦闷的说:“我今天失恋了。”
失恋?这是他所以举止不寻常的原因吗?
见她表情愕然,维恺苦涩的说:“乔安妮向我提出分手。”
紫恩忆起他和乔安妮的争执,“无法挽回了吗?”
他摇摇头,散件悲戚地说:“我需要妳的安慰。”
这倒是出乎紫恩的意料之外,但她也反应极快地说:“呃!治疗失恋,就来一客冰淇淋,然后加很多女乃油和巧克力,据说很有效喔!”
“我需要的却是妳!冰淇淋哪有初恋情人的怀抱效果大呢?”他向前两步,眼看就要碰到她了。
紫恩整个人靠向水槽,他的呼吸喷到她的脸上,两手在她的身侧,将她圈在小小的范围内,两人几乎是只有间发的距离,他的喉结和下巴差不多碰到她的唇,只要一低头,两人就会跃入那无尽的欲海。
好热呀!如火般燃烧,忘了心在跳、血在奔流,比记忆中更热切、更颤人心弦,就在他的手碰到她肌肤的那一瞬间,紫恩轻呼出来,维恺则往后踉跄。
“天呀!我还真的喝多了!”他按着太阳穴说。
紫恩自然赶紧去泡一杯热茶,只是在倒水的过程中,手一直颤抖,久久不停。
而后,他若无其事,她也神态平静,当第二天太阳出来时,他们两个又是约定要彼此友善的好兄妹了。
那一夜,其实是吓坏了紫恩,以前她也曾和维恺拥抱、接吻过,但因为那时她年纪还小,所以大都点到为止,常常嬉笑玩耍的成分居多。而这一次,肌肉的张力和血液的涌漫,让她全身的毛发全着了火,某处有着轰雷响彻她的耳月复胸臆,彷佛痛苦,又彷佛快乐,令她想熔铸于他。
这感觉从来没有过,甚至连她在跳舞时也难以追寻。
一个星期了,她忙着设法在舞蹈中寻找那种融入与缠绵,但总是徒劳无功。
再试试吧!
总可以由陌生到熟悉的。
紫恩在镜子而做着一连串的自创动作,突然,李奥穿着黑舞衣的身影出现在镜中。他说:“有个不好的消息,露芭娃昨晚在中央公园附近发生车祸,手脚有几处骨折,怕是不能跳吉赛儿了。”
这是舞者最大的不幸,紫恩能体会那痛苦,不禁焦虑地说:“真有那么严重吗?”
“还不是百分之百清楚,大家正准备到医院去看她,妳也来吗?”李奥问。
“当然!”紫恩拿起毛巾,快步走向更衣室。
“紫恩。”李奥又叫住她,“妳要有跳吉赛儿的心理准备,这角色八成是属于妳了。”
此刻,她一心都在可怜的露芭娃身上,根本还没想到这一点。将快乐建筑在别人的悲剧上是不对的,但机会就这样从天而降,当紫恩走进更衣室时,人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彷佛在,一切多可思议啊!
医院里的露芭娃刚动完手术,头上缠着纱布,手上裹着石膏、绷带,脚还吊得高高的,她的同居男友随侍在一旁,正在给她说笑话。
“对不起哟!在公演前出这种事,乱了整个舞团的作业。”露芭娃一见他们就说。
“我们才难过例!舞者的手脚总是比常人脆弱,也更需要保护。”蒙妮卡握住她没受伤的手说:“好在这不是永久的伤害,复建以后,妳又可以回到舞台了。”
“昨晚她觉得有点累,我就曾警告她别开车,可她任性惯的。”露芭娃同居的男友说。
“谁晓得大半夜了还有人在溜狗,而且一溜就是六条,真是个疯女人!”露芭娃噘着嘴说。
大伙纷纷给她安慰,并提供她一些医疗和法律建议,整个病房闹烘烘的,直到护士来说探病时间已过才结束。
在临走前,露芭娃叫住紫恩说:“一切就看你的了。”
面对这种场景,高兴或伤心都不对,紫恩只能诚恳地说:“我想,大家仍宁愿妳是吉赛儿。”
“妳是够资格的!我祝福妳能跳出不一样风格的吉赛儿。”露芭娃的笑容有些苦涩。
不一样的风格?紫恩走出医院后,一路静静地寻思着。吉赛儿这个角色她梦想已久,可以说在立志舞蹈后,就是她的最爱。但今天一到手,一股惶恐的感觉也同时飘然上心头,她真能诠释出吉赛儿的爱与死吗?若她跳得不如露芭娃,不是就等于毁了这出戏的灵魂,及舞团数十人几个月来的心血吗?
露芭娃虽傲气十足,却也是热情无比的人,她生气起来不理人,高兴起来却不分男女地又抱又亲,身体是她的交流方式,百无禁忌。而她更厉害的是,男朋友像换衣裳般快,并且每个都对她俯首称臣。
比较之下,紫恩就像一池安静的湖水,东方的教养方式,即使是活泼伶俐的孩子,也有一把标尺在,再加上她的芭蕾承师大都偏向古典雅丽,一碰到叛逆的蒙妮卡和离经叛道的李奥,就有一种缚手缚脚的感觉。
要如何才能放开自己呢?
急躁的心,让她又回到已空无一人的剧院,换上舞衣、舞鞋,她就迫不及待站在镜子前,从暖身、第一、第二到第五姿势,仔细都做一遍,看手脚能有什么不同。
死亡之舞本身就是很深奥的,生的灵魂要一寸寸跳掉,如蝉剥去羽翼,在世间只留下似有若无的缥缈;接着是另一段幽灵之舞,薄寒的白影,却装着极沉重的爱与恨。
两只手、两只脚,如何能跳出生如死,死又如生那种诡异的爱恨情仇呢?
紫恩一次比一次更舒展自己,全场奔腾着,想象李奥和保罗用强壮的快臂,奋力承接着她。也许舒展不对,要更进一步到自虐的程度,稍稍失去理智及意识的,像维恺将她贴向水槽的那一刻,要焚烧、要惊心动魄……紫恩的脸庞一会儿甜美,一会儿又似受尽折磨,在这无人的夜,她汗流涔涔,不知自己已跳了多少个时辰。
突然,一股剧痛由右膝传来,透达心扉,她“砰!”地一声跌坐在地上,嘴不禁惨哀出申吟,整个人卷缩成一团。
哦!是她求好心切,练得太多,超过体力能耐了……是她的错,但拜托不要是现在,公演还没结束,她的吉赛儿才刚开始呢!
在痛与不痛的中间,紫恩用湿滑的手,一步步在地板上匍匐前进,时间长如一世纪。她好怕,好怕从此再也不能走,尽避她已预知手术,也明白其中的风险,但还一直没有空间去想象最坏的情况,因为她有太多的事未完成。
这就是双脚伤残的感觉吗?但她还有痛,还有梦呀!!
终于,她来更衣室,拿出背包里的止痛药,连水也没喝,就咬着吞下,再深喘一口气,忍住那阵阵袭来的疼痛。
模糊中,有铃声响起,她蓦地想起手机,勉强拿过来,虽然慢了一些,但对方也很坚持,没有切断。
“喂”””她按住膝盖回答。
“紫恩,妳在哪里?现在都十一点了,妳没回家,手机也打不通,我心急得都跑到地铁去,甚至在想妳会不会被人堆到轨道上,人躺在医院里……”维恺一口气说完,“妳现在到底在哪里?”
“在杜弗……练习室里。”她忍着痛回答。
“妳疯了?这么晚了还在练舞?”他停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她的声音有异,“妳还好吧?”
“还……好。”紫恩不愿增加他的焦虑说:“呃!你可以来接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