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征豪那么好,女儿怎么配得上他?他应该找个纯洁无瑕的女孩,而不是心中已有别的男人的我!我……我无法欺骗他。”攸君低泣着说。“征豪太爱你,他不会在乎这些的。”建宁长公主肯定的说。
“他会的!没有一个男人会有如此大的肚量。”攸君说:“还有,自从阿玛和哥哥死后,我就深切的体会到自己是汉人的身分,嫁给寅青,我觉得自由,但嫁给征豪,又是束缚,我随时会担心悲剧重演。额娘,我的家已毁过两次,你不会希望我有第三次吧?”
“不会的!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公主府便屹立不摇,也没有人敢动你一根寒毛!”建宁长公主的态度极为坚定,阻止攸君再继续说下去:“靖王府就在几条胡同外,我可以天天看到你,如果你到了南方,我又孤独了。攸君,你不会对额娘那么狠心吧?”
她当然狠不下心,但如果没有张寅青,她或许会嫁给征豪,再过着王府内院的封闭生活,但她会快乐吗?今天看到芮羽,她突然想起她们共读的诗经“式微”篇——政治联姻的新娘,在半途中遇到两国又失和,马车停在半路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现在不也是如此吗?向大周不是,向大清也不是,就很自然的去投靠第三势力,特别是对方不介意她出身、不在乎世俗舆论,爱她就只是为了她的行侠男子,她怎能不倾心相随呢?
寅青、寅青……他该如何抗阻征豪的深情和族人的压力呢?
第八章
守情
斜点银红,高擎莲炬,夜深不耐微风,重重帘寞卷堂中。
香渐袅脓,光不定,寒影摇红,偏倚处,当庭月暗,土淡如虹……
——赵长卿。萧湘夜雨
九月,北风南吹,正是漕船交完粮,准备南归之时。张寅青总会和帮主守在黄淮一带,护着所有的河工兄弟,期望在十一月封闸时,聚回到江南及江北的大本营。
今年,他要抓紧兄弟问的,是有关攸君的消息。
“圣旨已下来,攸君格格即将和靖王府的征豪贝勒完婚。”不只一个人如此说。
“只要吴世蟠一投降,公主府就会立刻办喜事。”消息更灵通的人说。
张寅青听了,根本无心再工作,他就知道,所谓侯门深似海,攸君一回到北京,要月兑身比登天还难。
当初他就不愿意让她走,但不走又是遗憾,因为爱,他忍心放行,一路护送;但他也同时下定决心,攸君是暂返娘家,时间一到,他自然要把属于他的要回来!
于是,他再度擅离职守,背着帮主,潜入北京,临行前他只告诉林杰一个人。
“天呀!我还以为你对吴姑娘早就没兴趣了。”林杰惊愕地说。
“我一旦要定什么,就绝不轻言放弃。”张寅青信誓旦旦的说。
“即使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你也要?”林杰仍不敢相信。
“你曾经看过我像此刻这样认真吗?”张寅青一脸严肃的问。
“可是……这后果不堪设想呀!”林杰愁云满布地说。
“会有什么后果?我快快去,又快快来,就带出一个攸君而已,甚至说不定在大家都还没注意到之前,我就已经回通州了。”张寅青颇有自信地说。
林杰可没那么乐观,在目送他走时,脸色是极端的沮丧。
张寅青在入北京城后,也发现事实真的没有他预估的容易,不但大方抢抢不到,就连要使出像师父“偷”阿绚格格般的手段,也没有门路。
和尚是当不成,梁上君子倒可以试试看,不过,北京的禁卫森严,不愧是首府之区,一入夜,站岗的哨兵几步就一个,各衙门的都老爷掌灯巡逻,见人就问,见可疑的人就查、要做飞檐走壁之事,技巧还非得相当高超不可。
幸好张寅青见多识广,什么艰险没经历过!他先在开米铺的朋友家待了几日,仔细探访路线,由当初吴应熊的余党中,找出去公主府的暗道。
在万事俱全后,他选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身黑衣,轻悄悄地走在各胡同间。
鲍主府位于石虎胡同内,占了一整条街,那么巨大的宅院,据说明末发生过周延儒惨案,七年前又是吴应熊公子的悲剧,所以,早被人视为不祥之地,天一黑,便无人敢靠近,因而更显荒僻。
张寅青一看见它就不喜欢,攸君又怎么能住在这里呢?
他是翻墙高手,没几步就处在森森的庭院里。站定后,他仔细聆听观察,他发现公主府并非完全没有防备,正如攸君所说的,还有可能进得来,却出不去呢!
而且,那一幢幢的阁楼厢房,数都数不清,攸君到底身在何处呢?
排除掉前后两段,他来到最隐密的中间内院。没有月,四周暗影幢幢,守卫的士兵比预料中的多。他只能猜测,如此的夜,攸君必不能眠,哪儿有灯,哪儿就可能有盼着他来的攸君。
他大胆地往灯火处走,突然,一阵铃声传来,叮叮叮的,有说不出的熟悉,似乎是他的串铃子!
张寅青随着铃声往前走,绕过曲折的回廊、一片高大的梧桐树,果然看见一盏如豆的灯火。避开几个走动的仆人,他由纸窗一看,坐在椅上沉思的,不就三个多月不见的攸君吗?
确定左右无人后,他疾速窜进房内,先吹熄蜡烛,同时拥住她,再轻声说:“别出声,是我!”
这不是梦!攸君可以感觉到他的身形和气息,但一方面惊喜,一方面又觉得焦虑,“你怎么来了?你不知道北京城里到处都是危险吗?”
“你爱我,不就是因为我的无所惧吗?”他的手抓得很紧,口吻却很轻松,“你是我的新娘,你回娘家的期限已到,我来接你了,你准备好了吗?”
“寅青,我……”她有满月复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启齿。
门外有丫鬟敲着门:“格格,你睡下了吗?你要的剪刀我取来了。”
“剪刀我不要需要了。”攸君在黑暗中说:“我很累,别让任何人来吵我。”
外面的丫鬟应了一声,脚步逐渐远离。
攸君正侧耳聆听,感觉到唇上有他温柔又迫不及待的探索。
张寅青吻着她说:“我要测测看我的攸君是否还爱我?你有没有因为亲情的围绕和荣华富贵的享受而乐不思蜀呢?”
“荣华富贵从没带给我快乐,又有什么好贪恋的?”攸君偎在他胸前说:“不过,亲情的确带给我困扰……”
“所以,你就答应和征豪完婚了吗?”他的口气变得很严厉。
“我没答应,我还一直求额娘,但她不肯帮忙。我甚至想,我要去求征豪,他是个讲理的人,或许愿意成全我们。”攸君说。
“不!别求他,有我就够了!”张寅青坚决地说。
“我想了很多,这可能是最好的方法,如果你能了解他的为人……”攸君解释道。
“不管他的为人如何,我都不信他会让步。”
听到攸君赞赏征豪,张寅青觉得颇不是滋味,怪声怪气的说:“因为我若是他,能够娶到你,就是千军万马来,我也不愿放手。”
攸君闻之,不由得难受地说:“有时我真不明白生命要告诉我什么?从小我就被教育得要做一个完美的女子,有完美的生活和感情。结果一路走来,什么都要裂成两半!
“我好想要你的洒月兑和不在乎,我甚至怀念我们一起流浪的日子,那时的攸君才是无忧,但那无忧又要付出许多代价。我不舍我额娘,不忍伤害征豪,但又一心想跟你走,我该如何做才能无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