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只想他不要注意她,即使多看几眼,也千万别把她这十九岁的有夫之妇“羽儿”,联想到那十四岁戏班出身的男孩“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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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冬去春来,芮羽在玉府已经三个月了。
太福晋人很慈善,虽是满人,却对江南种种很感兴趣,比如菊花做的枕、去春雪水制的茶、玫瑰做的胭脂、美容的药酒,补身的药膳……等,当然还包括各种乐曲小调和闲暇时的游戏。
芮羽因母亲的多才多艺,自幼便耳濡目染,也很懂得这些品味情趣之事,没多久便逗得这在蒙台草原长大的太福晋眉开眼笑,几乎不能一日没有她。
当了当红的丫头,好处是让杨夫人们搬出那个小院落,坏处是惹人嫉妒。幸好芮羽为人好,处处结善缘,那些原本在宁安居的老妈子和丫鬟都满喜欢她的。
兰格格更不用说了,她对芮羽崇拜极了,除了芮羽会变出各种小玩意外,更会教她很难的汉文诗词,最最厉害的是,芮羽能碰那匹坏脾气的“赤骥驹,每次它一看见芮羽出现,就哼哼地像碰到老朋友般,所以,她们喂了它一整个冬天的粮草。
虽然一切顺利,芮羽仍是烦恼不断,因为她最担心的岱麟还没回来,竟然就惹上了骄纵跋扈的允纶。
他自从在宁安居看见她后,允纶整个人就为她神魂颠倒。
毕子脸。大眼睛。柳腰纤细,婷婷榻塌,开口便轻声细语,酥醉到人心,这完美的江南风情,是允纶那粗枝大叶的郡主老婆所没有的,更是他几个愚蠢小妾所不及的。
当再见几次之后,他就忍不住向太福晋要人,太福晋当然摇头,还说羽儿是有丈夫的人。
本来允纶会就此算了的,因为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但他实在是太喜欢羽儿了,再加上那个丈夫是充军到边疆,可能没命回来,因此,他就非要把羽儿要到手不可!
可怜的德敏郡主,千防万防,就是没防到允纶会有色迷心窍到失去理智的一天
元宵节过后,德敏郡主生了一位小榜格,允纶在失望之余,就把怒气和精力加足,又跑到太福晋这里来要羽儿。
“我要说多少次?羽儿是有丈夫的人。”太福晋一向宠这幺儿,但此刻也觉得头痛。
“她那算什么丈夫?就是没充军到宁古塔,也比不上我这个贝勒爷。”他冷哼一声。
“羽儿是讲操守的女人,她说决心要等她丈夫的。”太福晋回答。
“我就是不准她等!”允纶霸气他说。
“允纶呀!你都是做阿玛的人了,还这么不讲道理?好了!你闹得我头都疼了,一切还是等你大哥回来,他怎么说就怎么做。”太福晋说。
“不用听,我也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允纶恨恨地说:“他那人有病,自己不娶妻妾,也看不惯别人有,我才不会笨到等他回来阻止呢!”
“允纶!”太福晋无奈地叫着。
这时,芮羽端了一碗燕窝进来,一见到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允纶,吓得把汤汁都洒了。
“请太福晋、贝勒爷怒罪!”她慌忙跪下说。
允纶一把抓起她说:“要恕罪可以,现在立刻到敦月阁当我的妾,我就饶了你!”
“贝勒爷,羽儿是有丈夫的人。”芮羽说。
“丈夫。丈夫,都是那可恶的丈夫!”允纶推开她说:“我倒要看看,没有了这个丈夫,你还能拿什么理由来搪塞我!”
允纶涨红着脸走出来,他这一身荣华,看去满眼的富贵,都不如一个在宁古塔做猪狗的男人吗?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猪狗的生命原本就是低贱的,宁古塔多的是不值一顾的死尸,再加几个又何妨?
允纶得意的笑了,口里又吹起愉快的口哨。
第五章
顺治十六年,二月丁酉
岱麟将笔一掷,时间竟过得这么快,他都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想想这一生,十六岁随父叔入关,接着便开始为国事奔走,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就是待在家中的时间最少。
他的辉煌得意,俯拾皆是,封满洲第一英雄,为八旗第一将军,保驾的第一贝勒,征服中士,怀柔政策高压手段,再来是升封亲王。
照理说,以他的资历地位,应该是万人簇拥、热闹欢腾的,他又怎么会在这春之际,一人坐在大雪冰封的碉堡之内呢?
他唯一的失败便是家庭生活,十五岁在古骑马比赛得到冠军,被相中成为玉容格格的夫婿后,他就心无旁骛地随军征战,直到二十岁才有机会回北方娶她。
他们的婚姻是政治性居多,但她是他的妻子,他也曾很努力地要对她产生感情,但玉容个性单纯,甚至有些孩子气,无法满足他内心的许多渴望,于是,他对她,也像对其他女人般逐渐冷落而淡忘。
夫妻五年,两个孩子落地,她因病饼世,岱麟都不在身边,想来玉容心中应有些怨吧!自古英雄皆寂寞,要找个能填满他寂寞的女人,大概亦是痴心妄想吧!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没有如一般的王公贵族般妻妾成群。
北地胭脂,南国佳丽,难道真的没有一个如他意的吗?
窗外的雪又纷纷落下,朦胧了山湖,使他忆起江南,江南的风光里又浮现一张俊俏的脸。
若是“芮儿”在此,会做些什么呢?吹一首梅花笛曲,吟几句寒江词,一个温暖的笑,或在雪中玩乐……无论是什么,都偏偏能抚慰他的心,可惜,他却是一名男子!
碉堡顶有雪堆落下,惊醒了他的沉思。他诅咒自己怎么又想到芮儿呢?那曾经是内心最难启齿的痛,早该忘记的,为何又如影随形,仿佛他在某处凝望着自己呢?
贺古扬走进来时,就看到岱临紧蹙的表情,连忙问:“王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岱麟回复平静地说:“‘飞骤牝’照料好了吗?”
“当然,那可是御赐的,我能不小心吗?”贺古扬说:“我还是怀念‘赤骥驹’不知道他有没有乖乖的吃东西呢?”
“瞧,你对他比对你自己的妻儿还关心。”岱麟笑笑说。
“呀!都怪卑职,一谈到马就忘了公事。”贺古扬拍拍脑袋说:“这儿有封信,是驻宁古塔总兵发来的。”
宁古塔总兵?这与他此行无任何关系,会不会是黑龙江边界的罗刹人又来骚扰?
岱麟快速地拆开信,里面还附了另一张笺纸。竟是由靖王府正式发函的。
总兵只简单写着——允纶贝勒要求卑职所做的,事关重大,故卑职先请示王爷。
允纶和总兵曾是故交,因此,允纶极坦白地写着——
弟中意一绝色,欲纳为妾,唯此女之夫作梗。此人据言充军宁古塔,名杨章弘,若已亡故,则毋需介怀;若尚活着,则请兄助一臂之力,使他永无归期,埋骨北大荒。
岱麟看完信,青筋直爆,手往桌子一拍,笔筒砚墨纷纷散落。
他咬着牙说:“荒唐!荒唐!竟为一女子做违法乱纪之事,而且用的还是靖王府的官印,太胆大妄为了!”
“王爷——”贺古扬吓得脸都白了。
“走!我们不等冰雪溶化,明日就起程回北京!”岱麟忿忿地说。
岱麟三月赶回京城,先至养心殿报告行程中的种种状况,然后不等与内外大臣寒暄,便快马加鞭的奔回靖王府。
爱内长吏奴仆都在大门恭迎,但见岱麟一脸严肃的直往大厅而去,他们便觉事情不妙。
丙真地一见到允纶,就把一份公文匣往地下摔,“这是什么?”
允纶知道自己形迹败露,只是仍倔强的说:“这是我私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