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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蔷薇 第11页

作者:言妍

天!不可能的!我父亲或许私卖一些鸦片,但绝不会经手那些祸国殃民的杀人武器!”珣美不相信地说。

“枪药会祸国殃民,难道鸦片就不会吗?”他的口气充满着指责说:“中国就是有这些草菅人命的土匪,有这些缺乏人性的军火贩子和毒枭,才弄得内部分崩离析,外面一蹶不振。你身在段家,不觉得是一种罪恶及耻辱吗?”

“我……我……”她被逼红了脸说:“我当然不会以段允昌的女儿为荣!但生在那样的家庭也不是我愿意的,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我该负责?”

“因为你姓段,流着段允昌的血,那是永远洗不去的印记。”他直截了当说。

这太不公平了!她一生清清白白的,没沾过一滴血,没害过一个人,就只因为她是段家女儿,就必须低贱地任人唾骂,谦卑地痛哭忏悔吗?

不!她段珣美行得端、坐得正,为人问心无愧,绝没有比维护她尊严更重要的事了。

她不再脸红,还回瞪他,用一副很不在乎的神色说:“既然你那么厌恶我,为什么还要带我去上海呢?”

“是你威胁我的,你忘了吗?”他冷笑一声,又躺回地上。

这随便的一句话,又让她涨红了脸。仅管一整天他都善尽保护及照顾的责任,但仍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她。

珣美在远离他的另一边席地而眠。第一个流浪的夜,她想念母亲、周妈,甚至养她的父亲。季襄说的没错,段家的血是永远洗不去的印记。若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段家终有倾倒的一日,她虽然先跳开一步,是否也逃不过巢毁卵破之祸呢!

她由格格悲感己身的命运,泪水无声流下;在孤寂中,这泪,也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吞。

季襄睡到一半,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雪夜极静,他侧耳倾听,才发现是珣美的梦呓。

“我姓段,我没有错……月牙蔷薇,我的……”她翻个身喃喃地说。

一定是他睡前的那一番话,让她寝不安眠。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有时候觉得她气焰太盛,弄不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还三不五时来烦扰他,活像已经用一根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他当然要杀杀她的锐气啦!

“……月牙蔷薇……”她又说一句。

月牙蔷薇是什么?她这么念念不忘的,想必是某项价值连械的珠宝。哈!丙然是娇生惯养的三小姐,离了家,还挂念着她奢华的生活。

火堆微灭,季襄又添新柴。火苗再升起,他才看清楚她睡梦中的脸,在火光里闪烁的是犹湿的两行泪痕。

她竟然哭了?

季襄不自觉地靠近她,那嫣红的双颊凝着泪珠,仿佛玫瑰花瓣结着白露;微微颤动的睫毛,有如粉蝶的羽翅。他得承认,这一辈子没见过这么美丽的景象。他记起了那日闯入尼姑庵,怀中抱她的感觉,如此轻盈柔软。

他的手再次伸出,但很克制地,只停在她的长辫上,细细如丝,有着女性特殊的香味。顺着发往上行,到她的玫瑰双颊,他赫然而止,并自问:他在做什么呢?

他二十四岁,未成过亲,也不曾赶时髦自由恋爱。先是求学,再是复仇,接着为新中国奔走,生活中似乎容不下儿女情长,女性对他而言,是某种模糊的存在。珣美在眼前,依然是模糊。他躺到自己原先的位置,叹一口气,就让一切继续模糊下去吧!

***

第二天,珣美又回到原来的模样,趾高气昂,不落人后,仿佛昨夜的哭泣是不存在的。

她已经学会在雪地理行走的技巧,也较懂得如何保暖,所以季襄路赶得更快。

一整天,他们几乎都不说话,由太阳东升,走到太阳西下。当她见到白茫茫之中有几栋屋宇,屋宇又连成一个小镇,她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们今晚可以找个像样的床睡觉了吧?”她怀着希望问。

“如果你不怕被抓回去的话。”季襄看着她说。

珣美像泄了气的皮球,但也不抗议。

季襄再看她一眼,苍白的脸,无血色的唇,眸下有一抹青影。这趟旅程,对个没出过远门的千金小姐,也算是一场磨难了。倘若她在那儿哀声抱怨,他一定会狠下心继续走,走到她连爹娘都喊不出来;但她偏偏一声不吭,一副牙关紧咬的可怜模样,害他慈悲毛病又犯,脚步一转,竟往镇上走去。

奇迹出现了吗?珣美不敢问,假如不找个舒服的旅店住,至少吃顿像样的饭也好吧!

然而他没去客栈,没去餐馆,反而踏进一家中药铺。

“秦先生在不在?”季襄问店口的掌柜说。

“在,就在后头。”掌柜有礼地说。

掀开隔间布帘,再跨几个厅院,迎面走来一个人。那人身材健硕,相貌堂堂,英挺中有几分斯文。

他见到季襄,立刻漾出笑容说:“我猜你可能会来。”

“你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季襄皱着眉头说。

“蕴明大姊捎信来质问,说你是不是把她的学生拐跑了?”那人含笑地看着珣美。

“我是被逼的。”季襄简短地说。

“居然有人逼得动你?”那人扬起眉毛,又不禁对一身不男不女的珣美多看几眼。

珣美看季襄没有要做介绍的意思,便自己说:“我叫段珣美,就是吴校长说的那个女学生。”

“我是秦宗天。”那人态度十分友善,“冒昧地请问一下,你真的和我唐师兄“私奔”了吗?”

“不是“私奔”,他只是帮忙我离家出走而已。”珣美解释说:“我只是不懂,我们都走得那么隐密了,怎么还有人发现我和他同一路呢?”

“那绝对不是我的错。”季襄讽刺地说。

“也有可能你们离开的时间太凑巧,引起人们的猜疑。”秦宗天中肯地说。

这话还算厚道,珣美忧虑地说:“若是传出“私奔”,不是给吴校长惹来很大的麻烦吗?”

“还有我!这下子不但警察所要通缉我,连马段两家也要抓我了。”季襄没好气地说。

““私奔”两个字也是你先提的,可与我没有关系喔!”她顶嘴说。

秦宗天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你来我往的,十分有趣,也相当好奇。

这时,一个留着短须,穿着黑袄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季襄和秦宗天两个人,都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喊一声。

“师父。”

“怎么会是你呢?”秦鸿钧看着季襄说:“我还以为你从“格格堂”,直接去南京搭火车了。”

“计划有变。”季襄照实回答,再没有平日的倨傲。

“是不是与这位姑娘有关呀?”秦鸿钧看看珣美说。

“是的。”季襄说;“我想段姑娘大概没有办法连夜赶路,所以搭火车的事延缓一日。”

秦鸿钧将脸朝向珣美说:“你是段允昌的女儿?”

“对,段允昌正是家父。”珣美说完,觉得有必要再进一步说明:“您千万不要责怪唐老师,我是因为要逃离不合理的婚姻,才请他帮忙的。我也知道唐老师有要务在身,但他居于师生之情,不忍心拒绝我……”

站在旁边的季襄脸色极难看,而秦宗天则像要爆笑出来。最后是秦鸿钧打断她,说:“我们暂且不去讨论你“唐老师”的心态。你晓得我们和你父亲有敌对关系吗?”

“嗯。”珣美点点头说:“我一直都不太赞成家父的所作所为,这也是我决定离开家的原因之一。我只请唐老师送我到上海,绝对不会妨碍你们的工作。”

“你到了上海之后呢?”秦鸿钧继续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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