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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合欢 第19页

作者:言妍

绵英不知何时拿着“正法念处经”离去。

牧雍继续翻着箱柜,都是璇芝无法带走的东西,有衣物、诗稿、簿本及一些簇新的小玩意。他记得在运河初遇那日,他扶她一把,她身上仅携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彷佛走得匆忙,也走得狼狈。

难怪她会一手甩开他,难怪她一路上急于避开他,从头到尾没给他好脸色;偏偏人到北京,他又鬼使神差的出现在她的四周,她一次比一次慌,自然更口出恶言了。

总括其原因,她不过是怨他,又怕他发现她的身分而已。

几个月来在他心底徘徊不去的疑虑此刻一扫而空,他整个人轻松极了。不是他言行有偏差,易遭人恨;也不是他爱碰钉子,自讨没趣!他屡次不顾宁欣厌烦的脸色而去“纠缠”她,不是没有骨气、不讲原则,而是他的潜意识里晓得她是璇芝,因而抱着一颗歉疚的心,处处想要帮忙她罢了。

牧雍触模着属于璇芝,或者说宁欣的一切,那若有若无的香味散在鼻间。

这屋她待过,这床她睡过,他就彷佛走入她神秘隐藏的世界,她如何能再维持那倔傲冰冷的面具呢?

炳!宁欣就是璇芝,璇芝就是宁欣,太奇妙了!

他心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巴不得立刻展翅回北京,因为他又有理由去找宁欣了,而且是她否认不了,也拒绝不了的理由。

不能够当朋友,他们可还有别的关系呢!

第六章

雪溶化了,堆在路旁成为泥泞。由窗前望去,梧桐树的枝桠上,有颗颗怯细的新芽,在逐渐睛朗的天空下,绽放那属于春天的翠绿。

璇芝一边抄写,一边不经意地看到身上穿著的浅紫夹袄,想到远方的湘文,她不禁泛起一抹微笑。

“宁欣,外找!”有人在房门口叫着。这一声也惊起了倚在床头看书的庆兰,她问:“谁找你?”

“我也不知道。”璇芝耸耸肩说。

这是实话,另一方面,她的心里也有阵阵疑虑,因为到女生宿舍找人,又是经由会客室传达,通常是家人亲友的正式探访,以她目前的状况,是颇教人惊慌的。

会客室在宿舍的最前端,木板地,高高的墙,没有窗子,所以璇芝踏了进去,一时间什么人都没有看见。

蓦地,角落有人站起来,那身影及姿态都如此熟悉,尚未看到他炯炯的双眼,璇芝就明白来者是谁了。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结结巴巴地问。

“我是奉表舅和表舅妈的命,给你送一些东西来的。”牧雍面带微笑,好整以暇地说。

天呀!他又在耍哪门子的把戏?原来期望一切都没事,但才开课一个星期,他又阴魂不散地蹦了出来,早晓得如此,她就不回北京了!但她忽略了内心的警钟,如今又非得面对他不可!

璇芝愈想愈生气,没压低声音就说:

“谁是你表舅、表舅妈?!”

这一叫,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她这才发现,已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好奇地注视他们。往前瞧,有管房嬷嬷的审视;往后看,竟是一路跟来凑热闹的庆兰。

璇芝又急又怒,甩着两条小辫,也不顾外头峭寒的天气,快步地冲了出去。

牧雍随手拿起几包东西,在她身后追着。

他回京城后,第一件事就是仔细对照璇芝与宁欣的字迹,依着那笔笔画画,她们在他心中完全融合成一个人,此刻看到她,不禁有一种很舒畅开怀的亲切感。璇芝似乎有些变了。她的发辫剪短,额前刘海卷了起来,加上她穿著新的浅紫色衣棠,使她的端秀中添了一种赏心悦目的柔媚。不管她去汾阳投奔谁,或者年在哪儿过的,好象都得到不错的照顾,而那个人到底是亲,还是友呢?

这件事得问清楚!牧雍跨大两步,一下子就挡在璇芝的面前,他用轻松的语调说:

“璇芝姑娘,你可以停下来了吧?”

“你叫我做什么?”璇芝张大胖子,往后退一步说。

“璇芝。”他很肯定地再说一遍。

“你就是河间富塘镇宋家的五小姐,也是一年前嫁给我为妻的璇芝姑娘。”

这震撼太大了!他是怎么发现的?抓她的人是否跟来了?

璇芝慌忙否认地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从没听过什么富塘镇五小姐,我不是宋璇芝,更没有嫁你为妻,你不要胡说八道!”

她看起来真的很害怕,一阵风吹过,她的脸变白、唇发紫,那身夹袄似挡不住刀锋般的冷意。

牧雍打开手上的一个包袱,抖出一件珍珠白的绒大衣,直接往她肩上被去。

她原本要拨去他的触碰,但一见是四姊由上海特地捎给她的礼物,也是她最喜爱的衣裳之一,手就慢下来,只月兑了还给他说:

“这不是我的东西!”

“怎么不是?这些都是我由烟萃居的箱柜里找出来的。”牧雍说着,又打开其他包袱,“你再看看,这些衣物你应该都认得吧?”璇芝看着石椅上摊着属于她的外套、裙子,还有绢扇、菱镜和几本书,内心不禁一阵酸楚。但她仍很倔强地说:

“我怎么会认得呢?这些又不是我的。”

“那么请你看看,这书上的字是不是和你刻稿的字一模一样呢?”他再进一步说。

璇芝当然不会看,她气愤地说:

“天底下字相同的人多得很,凭什么你就认定我是另一个人呢?我不知道你是何居心,总这样三番两次来骚扰我,难道你就不能让我安静地过日子吗?”

这话教牧雍一时哑口无言,他放低声势,温和地说:

“你对我的愤怒,我能了解,但我只是很想弄清楚,你是不是璇芝?我对她有一份愧疚,总想尽心力来弥补。”

“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宁欣,不是璇芝。”她毫不犹豫地说。

“看样子,我只好请徐宋两家的人北上亲自确认了。”牧雍一一收起包袱说。

“什么?他们已经来了吗?”璇芝吓白了脸。

“还没有。”

他看着她说:

“如果你真的是璇芝,他们就不必费这一趟事;如果你不是璇芝,我就必须请他们做个证明,让彼此安心。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怎能不反对?徐宋两家的人一来,她就必须由自由飞翔的鸟,被关回牢笼了!

璇芝死瞪着他,来回跺几次脚,面对他不变的表情,像面对无路可通的高墙,她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吐出她满腔的怨恨与怨责。

“你还害我害得不够吗?我根本不希罕那桩如意缘,还曾经绝食抗议,但最后为了顾全大局,又不得不嫁,哪晓得,到了你们徐家,偏碰到你这种不负责任的新郎,遇事缩头缩尾,婚礼不到不打紧,后来被逼回来,也不肯怀诚意去解决问题,甚至不把我当个有血有肉的人看待。如今我自己闯出一条生路来,也不再挡你的婚姻自由之路,你何苦还要破坏这一切呢?”

这下子,牧雍可被骂得狗血淋头了!他一向老由自己的角度看事情,认为他的所做所为,是反黑暗封建的胜利,是挽救两个人一生的幸福;谁知道在璇芝的眼中,他竟成了不负责任、缩头缩尾、没人性、顽劣不堪的大浑蛋!

他清了好几次喉咙,总发不出声来,后来见她因激动而哆嗦着,忙又将绒大衣披在她身上。

璇芝哪里肯接受他的好意,但她已承认自己的身分,而这大衣明明是她的,再加上天实在冷,她也就不客气地穿著了。

见她不扔掉大衣,人也暖和起来,牧雍才找回嗓音说:

“呃,我从没想到你把我看得那么糟糕可恶,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你每次看到我,都要避之如蛇蝎。璇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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