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像全部的门都关上了。”她叹气说。
“我再告诉你一次好了。”他微笑着说。
沿着街道,他把“太阳之女”详细说一遍,讲到精采处,两人就停在路中央,比手画脚起来。
很奇怪,故事的每一段她都有熟悉感,但他若不提,她又完全没有印象。
“怎么样?”故事说完后,他问。
“对故事我有特殊的感觉,可是仍然联想不起什么。”她无奈地说。
“不要急。”他安慰她,“有时我还希望你维持现状,我怕你回复记忆,又忘了我们这一段,到时你的脑海襄就没有“好朋友尚恩”了。”
“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你的!”她立刻说。
这时,他们经过一个百货公司,门口放了许多毛絨絨的填充玩具,不同颜色的动物和女圭女圭,引得好多小朋友围观。
尚恩买了一个浅棕色的小熊,脖子绑着红蝴蝶结,黑黑的眼珠,带着可爱憨厚的笑容。他递给她说:“送给你,希望你永远记得这些日子的我。”
好像訣别的话。芷乔把小熊抱在胸前,小心地问:“你要回美国了吗?”
“是的,我必须走了,我已经在台湾太久了,超过我预定的时间。”他似乎也很难过。
“可不是,你也该到工作的督院报到了。”她忍着想掉泪的冲动说。
“这三个星期我很快乐,你无法了解这对我的意义有多重大。”他说。
“我了解,很遗憾你心中的她再也回不来了。”芷乔红着眼说。
尚恩不说话,只默默往前行。
“你还会再来台湾吧?”她问。
“当然,我还会来看你的。”他说。
“我也可以到美国拜訪你呀!”见他没有反应,她怯怯说:“你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他有些言不由衷。
“你什么时候走呢?”芷乔又问。
“明天一早。”
“那么快!”她很惊讶,又问:“我送你上飞机好不好?”
“很早很早,恐怕你会起不来。”他说。
“起不来,也要想办法爬起来呀!”她坚持着。
“芷乔。”他接住她的肩很沉重地说:“我们就在今晚道别好吗?”
她无言以对,只推开他的手走回人群里。
他们像平日一样逛着聊着,但气氛很明显地膠着不开。夜深了,他送她回家,一如往常,但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再见了,芷乔,后会有期。”他在黑暗中说。
一走进大门她不禁泪如雨下,他终究不属于她的世界,就像她不属于任何人一样。
哭了许久,她才发现尚恩并未留下住址电话,他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她一点概念都没有。
他是故意的吗?他根本不想再回来,就像她家人不准备来找她一样吗?对他,她似乎也不能怀有期待与希望了。
第三章
尚恩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迄迩到天边的万家灯火,晶钻般的美丽,却因大片的墨黑,透着冰凉的寒意。
偌大的客厅十分安静,只有整块墙壁宽的水族箱发出帮浦的声音,淡蓝浅紫的光影中,缤纷鲜艳的鱼游来游去,为米白色调的室内增添几许生动活泼的趣味。
通过二楼的细木雕楼梯传来脚步声,尚恩的母亲丁瑞如扶着栏杆对他说:“你爸爸要见你。”
他踩过大步,经过瑞如的身旁。
“慢着!”瑞如叫住他说:“你爸爸若提起那颗红彩尖晶钻“朝阳”的下落,你一定要问得更详细,知道吗?”
“知道了,妈。”尚恩说。
“很多事情,他都不对我说,只肯告诉你一个人。”瑞如显得有些无奈。“你若冉不打听清楚,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如果把秘密带走了,传家的麻烦就大了。”
“妈,妳放心,我会尽力的。”这是他所能说的话。
主卧室在楼上大厅的左边,两扇白色的门敞开,傅润林躺在一床浅蓝的被褥中,枯疫的脸面对着闪着光的电视屏幕。
听到尚恩来,他关掉月兑口秀节目,指指椅子说:“坐吧!”
尚恩依指示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神情惯常的严肃。
“没想到回来还会看见活生生的我吧!”润林自嘲地说:“我就是天生的老不死,以前上山下海死不了,现在死神也拿我没办法。”
“爸的身子一向强壮,我从不怀疑。”尚恩说。
“妳是学医的,怎么连我自己骗自己的话也要赞同呢?”润林短笑一声,“我恨清楚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每一部分都报废了,现在不过是等死而已。”
尚恩想说什么,润林举手阻止他。
.父子两人,一黑发一白首,脸的轮廓分相似,都承继着东西方血统的优点。尚恩眼睛深遂些,润林鼻梁直挺些,但都带着同样迷人的翩翩风度。
“你妈一定很急着想知道“朝阳”的下落吧?”润林直接问。
“不是妈妈着急,是德渥部落的族人又来质问了。”尚恩说:“他们吵得很厉害,尤其博物馆盖好后,“朝阳”更成为各方注意的目标。比尔族长还说,若传家不交出“朝阳”,他们不惜告到联邦政府,说我们盗取柄家文化资产,到时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呢?”
“我来呀!我死后,叫他们到地狱来找我好了。”润林略为激动地说:“也不想想,这些年我为德渥族做了多少事?开公路、办学校、设工厂,投资的钱也够多了,今天竟要为“朝阳”,逼迫我这垂死之人,人没道理了!”
“爸,话不能这么说。”尚恩很有耐心的劝道:““朝阳”是德渥族的精神象征,傅说是万能之神赐给太阳之女的,一向就放在葛芝湖对岸的秘密地点,历代只有祭祀的女巫知道。当年既是普租母把老地图带出来的,我们就应该还回去,让“朝阳”早日现身,也算重振德渥族的文化及未来。”
“重振文化及未来?哼,过去几十年他们醉生梦死、不求长进,从来不管这些,现在怎么又冒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呢?”润林极不耐烦地说:“何况逼我也没有用,我起码说过一百次了,“朝阳”放置地点的老地图根本不在我的身上:”
“那么老地图到底在哪里呢?”尚恩也快沉不住气了。
“就如我说的,我交给叶杏仪了。”润林紧绷着脸上的表情说:“她带着叶乔从金门大桥跳海自杀时,把地图也带走了。你们若要找,轨只有到太平洋去捞了!”
尚恩低着头看自己的手,室内一片沉压的死寂,润林臭着脸要按遥控器时,尚恩开口说:“叶阿姨并没有带叶乔自杀,对不对?”
“你说什么?”润林猛转过头说。
尚恩迟疑着,久久才下定决心说:“我在台湾看到叶乔了。”
“什么?”这回润林震惊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和儿子眼对眼说:“你看到叶乔,表示你也看到杏仪了,是不是?她怎么样了?她好不好?”
“爸,你必须告诉我当年发生的事,我才能说。”尚恩毫不畏惧父亲的吼叫。
“妳是我儿子,连你也要威胁我?!”润林往床头一靠,十分生气地说。
“叶阿姨的自杀根本是掩人耳目的做法,对不对?”尚恩不为所动地说:“是你策画的,还是她的主意?”
“是被你们大家通待走投无路的!”浪林恨恨地说;“想想看,杏仪和叶乔只不过是一对可怜的孤儿寡母,你们为什么连容身之处都不给她们,一心要赶尽杀绝呢?
尤其是你母亲,到处散布恶毒谣言,甚至在食物中放泻药,要致她们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