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惜梅一脸怀疑,“怎么解决?就凭你刚才那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我不相信你会主动去告诉陆先生这件事情。”
“他不会想知道的,他巴不得我结婚生子,好让他不再受良心的谴责。我去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君琇又要哭了。
“我了解你现在矛盾的心情。”惜梅轻抚她的肩说:“又迷惘又害怕,对不对?
当年我在平寮也如,此还一度想出家剃去所有烦恼呢!若不是在生死之间肯定自己的真爱,勇敢地去追寻,或许就错过我和你纪仁叔的姻缘了。”
“你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吗?”纪仁一进来,眼光就盯着妻子笑咪咪地说。
“谁要说你?”惜梅瞪了他一眼说:“我在说陆先生和君琇。”
“陆先生和君琇?”纪仁不解地重复一遍。
君琇当下很不自在,一双眼红肿着。惜梅于是说:
“以后我再解释。你的病人看完了吗?”
“看完了。肩膀有些酸痛,所以来请老婆大人高抬贵手……。”他说。
“好啦!”惜梅阻止他再说下去,只对君琇说:“你好好想想,有些机会是稍纵即逝,幸福到了门前,千万不要让它溜走。”
君琇看着他们双双离去,一到门外,纪仁就拉起惜梅的手。君琇可以想见他们如何手牵手地走过长廊、后巷、天井,回到他们温馨的家,像是一个永不褪色的天长地久,教人艳羡和向往。那种意境一定很美吧!
可惜她和正霄之间一切关系都薄弱,尽避也曾手牵手在山林里恣意浪漫,但都建立在欺骗和谎言上。她不认识真正的他,他也不了解真正的她。他们彼此间唯一的真实只有小航,她若说出真相,会不会连那点连系都被破坏掉了?
她爱正霄,依然爱他;但他是不是只视她为一项未完成的任务和拖延太久的麻烦呢?想到此,她又恨他了。
第十章
三天后君琇坐上三轮车,沿着留公圳来到正霄的家。
这几日他一直没再出现。她在路上屡次回头,在阳台上不断痴望,都没有他的踪影。
她不承认自己在等待,但内心一寸寸的失望,沉到底就扬起风暴似的怒气。他对她根本是无情无义的,一厢情愿地认为她嫁人生子,卸下心里的包袱,早乐得一边逍遥去了,哪再顾她的死活呢?
中午她打电话去给惜梅,想一吐压抑不住的怨怼。才开口,惜梅便激动地说:
“敏贞有下落了!这次是真的。我太兴奋了,简直坐不住,恨不得立刻南下。
对了!这件事,我只告诉你和你纪仁叔,你可千万别透露出去,尤其是绍远,知道吗?”
君琇陪着惜梅又哭又笑,暂且忘记化不去的烦忧。她也想见见这位让许多人牵挂悬心的女子。
然而君琇一返家,福嫂就递给她一封正霄寄来的挂号信,里面附了三千汇票和一张短函。
君琇:
那日人多不便,心意未能尽诉。多年寻觅,知你有幸福的归宿,我亦心满意足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这三千元算是迟来的贺仪,没有别的意思,请笑纳。
正霄君琇看完差不多快气昏了,他竟敢把钱寄过来?真的连一点尊严也不留给她?
他的心也未免太冷绝了吧!
她的怒气旋到了顶点,眼前一片黑,耳旁尽是轰轰寂寂声,像被活闷的高热的窑灶中一样。她当下拿了信就外冲,载她的三轮车夫还以为有人临终病危,白毛巾往肩后一甩,两条腿踩得飞快,“吱”一下由信义路到罗斯福路。当他对好门牌号码,一脸怜悯地来请她下车时,她咬着牙,双手还微微发抖着。
“小姐,你要多多保重呀!”车夫走之前说。
信封上的住址框在一个红门上,门后是两层小楼,看来雅致舒适。哼!他过得可真惬意快活!
君琇用力按着铃,天色不早,若没有约会,他应该会在家吧?!
铃空响几回,她气更多,只好使劲拍门板,把手都弄疼了。结果有反应的是对门,一个年轻的女孩走出来,好奇地打量君琇。
“你找正霄吗?他正在我们这里呢!”女孩说。
正霄?那语气可真熟稔亲热,君琇的满腔怒火又不由得加入忌妒酸意,他还真不寂寞呢!
听着门内传来的欢乐笑意,一股尖锐的苍凉感刺入她已经受着煎熬的心。见他还有什么意思呢?不过让自己更加悲惨而已。
“对不起,我找错门了。”君琇有些茫然地说。
她转过身,慢慢踱出巷子。她突然觉得好累,刚才所激起的狂怒已随苍凉的伤口一点一滴的流失。空乏的身心向着只剩一抹残红的夕阳,使她难过掉泪。
后面似有人叫她的名字,因为满脑子是自己的悲愁,无法也不想去听真切,她继续往前行,泪眼更模糊。
“君琇!”正霄倏地拦住她,挡住她的去路,一脸很明显的惊喜,“真的是你!
你来找我的?我太意外了!”
那曾朝思暮想的英俊脸孔像漾在水里,她双眼一眨,泪水滑落下来,算是给他的响应。他为什么老害她哭呢?
“怎么啦?”他神情变得紧张,“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欺负你了?”
“还会有谁?”她一听见他的询问,很直觉地把信丢到他身上,原先的气也回来了。
他接住信,只看一眼便焦虑地说:
“这封信给你惹麻烦了,是不是?我真的是一番好意,就当做一个老朋友的祝福,很单纯的结婚贺礼。他……你先生误会了吗?”
他还说!瞧他左一句结婚,右一句先生;前一声贺礼,后一声祝福,君琇愈听愈刺耳,最后受不了地叫:
“我还没有结婚,你送什么礼?我又没有先生,你祝福谁?你这个人有没有毛病呀?!”
“你说什么?”他双眼直视她,两手抓住她的肩,非常激动地说:“你说你没有结婚,那小航他……。”
他当然会震惊不信,一个大包袱飞了回来,撞个他措手不及;待会她还要丢个小包袱,准叫他吓得灰头土脸,魂飞魄散。
“你以为小航是谁?”她一字一句报复性地说:“小航就是你的儿子!”
“我的……儿子?”他呆呆重复着。
“没有错!”她再一次肯定说。
她等着看他的狼狈,听他的否认、辩解、恼怒;但出乎意料的,他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眉眼舒展了,皱纹抹平了,原有的阴霾悒郁似都一扫而空。这个闪着白牙,笑得像碧蓝晴天的正霄,一把抱起她,快乐地转着圈子。
“呀!君琇!你还是我的君琇!”他的笑声由胸腔流荡到空气中,像一首春天蓬发的乐章。
她没有吓到他,反而被他吓坏了。她在他手里挣扎地叫道: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头要昏了!”
“我不放,我永远不放你走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她抱得更紧。
她清楚地看到两个骑车的学生经过,笑着招呼:“陆老师好!”,走远了还一直回头看。她也看到正霄的朋友站在红门前,个个目瞪口呆。很明显的,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种疯狂模样,明天起肯定要恶名昭彰了,他要怎么做人呢?
他终于让她下来,但手仍不放松,牢牢套住她的腰,把她带到那群人面前,兴高采烈地说:“各位,这是杨君琇,我的妻子。”
君琇人没有站稳,心情亦未定,听见这句话,又吃惊又心急,昏乱中想抗议,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妻子?我怎么不知道你结婚了?”早先君琇遇见的女孩打破众人的张口结舌,说话时脸上是极度的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