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并不傻,而且相当聪明,只是没机会受教育而已。”正霄极力维护阿素。
“所以你要娶她?”何禹脸色愈来愈沉。
“当然不可能。我要出国读书,少说三五载,哪能顾到她。”正霄口气中有藏不住的矛盾,“但她回娘家或嫁别人,我都不放心,所以必须当面问问她的意思。”
何禹看他一眼,突然笑了出来说:
“正霄老弟,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是十五岁吧?!从那时起,你就是潇洒自在,无拘无束的独行侠,人称‘百炼金刚’。我从来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婆婆妈妈的一面,我不知道该难过,还是高兴。”
“大哥,别开我玩笑了。”正霄可笑不出来,“我现在就出发去碧山,可以吗?”
“当然可以。”何禹说:“只是我还有个问题,如果林阿素爱上你,硬要跟着你,怎么办?你别讶异,这又不是没有发生过,你的魅力人人皆知。”
“怎么跟呢?台北对她都有困难,何况是美国呢?!”正霄严肃地说:“我会想出办法来的。”
然而,此刻客运车颠簸着,即将到碧山,他仍未有个万全之策。只想着阿素一定很伤心很生气,为了让她消气,他还特别去委托行买了一件小圆领的粉红色洋装,穿在她窈窕修长的身上,一定非常美丽。
这一想,正霄又迫不及待见到她,将她拥入怀中,好好解释一番,让她破涕为笑,重展欢颜。
他下了车,便跨大步往徐升的店走去。店里只有阿春一人在量花生油,她一看到他,并不招呼,直往后面叫着老徐,把正霄弄得莫名其妙。
徐升几乎是跑出来的,一脸张惶说:
“陆老弟,你怎么来那么快,不是还有一星期吗?”
“我听说邱专员已经对阿素吐露实情,所以就赶来了。阿素还好吗?”正霄问。
“阿素不见了。”徐升苦着脸说。
“不见了……”正霄震惊地重复着。
“都怪我,不!敝老天,我岳母偏偏在这节骨眼过世。邱专员自以为好心,替我把钱送上去,结果惹恼了阿素,还被扫地出门。”徐升满脸无奈。“阿素那天下午就走了,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拿,三千块还在我这里。”
“你找她没有?或许她只是躲在哪里。她身上没钱,不会走太远的。”正霄强迫自己冷静。
“司机阿钦有载她到碧山,但到车站就没人看见她了。售票员不记得有没有卖票给阿素。我们在碧山附近找,连个影都没,所以猜测她是离开碧山了。”徐升说。
“她会不会回恒春去了?”正霄接着问。
“我也想到啦!而且还跑一趟恒春。”徐升顿一下,脸上浮现怪异的表情,“结果碰到了全世界最荒谬的事情,林家居然说阿素没有来过碧山。”
“怎么说?”正霄急急问。
“林家说,当初他们收了钱,也送阿素到高雄,要她自己到碧山。但阿素中途逃婚,在高雄躲了一个月才回去,她连碧山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徐升说。
“胡说,大家都亲眼看见的,阿素可和我生活在一起三个多月呢。”正霄切断他的话。
“最奇怪的就在这里。”徐升清了清喉咙,“和你在一起的阿素并不是恒春林家的阿素,两个人完全不同。”
“徐大哥,你没发烧吧?!阿素不是阿素,那她是谁?”正霄也胡涂了,“这当中一定有解释吧!”
“我可想了一天一夜,头发都发白了。”徐升搔搔头,“我几乎确定林家人没骗我,因为他们很老实,非常怕我把当时的聘金要回去,而那阿素才是我想象中的傻阿素……。”
“不!你被骗了!阿素太气我了,所以躲着不肯见面,而且找一个假阿素来冒充。”正霄急切说:“走!我们再到恒春去一次,这回我非把阿素找出来不可!”
徐升满是迟疑,他只怕又是白跑一趟。
“对了!找阿胖一块去,他是见过阿素的。当场指证,林家就没有话说了。”
正霄灵机一动说。
“哎呀!陆老弟果然足智多谋,我怎么都没想到呢?!”徐升只手一拍说。
两个男人当下就赴恒春。徐升更是外出服才刚晾干又拿来穿,阿春不免嘀咕着。
“你得赶回来做我妈的头七祭日呀!”阿春叫着。
正霄听了对徐升说:
“很抱歉,还让你东奔西跑,正事都没法办。”
“哪里的话,你交代的事出了纰漏,我才难过咧!”徐升说。“我看得出来,阿素虽然是你假老婆,你还是很在意她哩!”
徐升的无心之语,使正霄情绪暗淡下来。
一路上徐升说着阿素见到邱专员的反应。说她如何发脾气,如何丢钱拿扫把,还说她咒骂徐平,要打徐平,几乎要疯了。
正霄可以想象那场面。阿素温柔时,像个美丽可人的天使,会把人伺候得飘飘欲仙;但她生气时,小嘴一噘,杏眼一瞪,可是得理不饶人,他一向只有投降的份。
如今回想还真不可思议,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就被她吃得死死的?
他只知道自己怕她不开心、怕她不说话、怕她满月复心事,总希望她笑口常开,让她也日日是晴天。
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影响他的生活和感觉,连亲情都可拋一边的,为何对阿素这萍水相逢的人会心心念念呢?
他这样牵挂她,又如何安心地将她嫁人,自己远去千里呢?甚至想到她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他就无法释怀。但是她实在不属于他呀!
反复纷扰中,他们先到高雄和阿胖碰头,再一起去恒春。
到恒春已是黄昏,海风吹来,夕阳西下。小小的镇上,大家对陌生人都十分好奇。
阿胖和徐升熟门熟路,一下就在植满椰林芭蕾的田间小道找到处低矮的农舍。
农舍十分简陋陈旧,看不到几片好瓦。门外鸡鸭乱走,几块破渔网挂着,五、六个衣不蔽体的孩子瞪大眼看着他,每人的脸又黑又脏。
他们走进屋内,黑洞洞的,除了祖先神桌外,几乎没有家具,地上布着鸡屎。
阿素那么爱干净,怎能忍受这种环境呢?
林家夫妇都是一脸憨厚的乡下人,见到他们,吓得诚惶诚恐。
“阿坤,我们不是来要钱的。”阿胖开口说,并指指正霄说:“他是阿素的先生,我们只要阿素。”
“阿素!”阿坤的太太马上扬声往后头叫,“阿素,有人来看你了!”
深蓝的布廉打开,一个女孩子走出来,矮胖的身材,皮肤黝黑,鼻扁唇厚,眼凸而呆滞,手上还拿着柴枝。
“不!她不是阿素。”正霄立刻说。
“她就是阿素呀!”阿胖肯定说:“我花钱买的就是她!”
正霄一生从未如此迷惑过。他看看四周环境,落后骯脏,也养不出阿素……他的阿素那种水灵灵、怯生生的娟秀模样。
他的阿素既非眼前的阿素,那么她是谁呢?
“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如此邪门的事。”一离开林家,徐升便说:“就好象遇到一个比我们更神出鬼没的情报员。”
“你们也真是的,买老婆也不验明证身,就胡里胡涂带回家,现在人家跑了,怎么找?”阿胖说。
“可不是,连名字都不知道。”徐升看着正霄说:“陆老弟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计,被搞昏头转向啦!”
正霄一直沉默不语,心不断下沉。难怪她家事生疏、时好时坏,有时不理人,有时又聪慧伶俐。她的疯傻都是装的,这么一来,她的许多行为就可以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