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你肩膀有伤,血丝渗出来了。”他突然说。
他不说还好,一说果真右肩的闷痛变成刺痛,像有人砍了她一刀。
“把衣服月兑下,我看看你的伤口。”他扶她坐下,命令说。
“什么?”她吓一跳。
“你的伤口必须先处理,以防感染。”他耐心说。
君琇只好小心地解开几颗扣子,露出细白的右肩,再用左手压住前胸,两颊涨得绯红。这可是不曾给人见过的部份呀!要在古代,不嫁他都不行……。
“呃,伤口还好,只是脏了些,要清一清。”徐平一本正经说:“你有没有手帕?”
她这一跌,斗笠、花布、篮子都掉了,什么都不剩。
“没有,怎么办呢?”她摇摇头说,希望一切快结束。
他想想,干脆撕下汗衫的下襬,很细心地擦拭她的伤口。好几次他用手指压着她柔女敕的皮肤,想挤出污血,所到之处如同火烧般,令她很不自在,她从未体验过这种上的敏感。
“好了!”徐平说,并很快把她的衣服拉好。
两人一时都没有讲话,空气漫着不安的沉默,只有雨打在工寮顶,没有变小的趋势。
君琇有些无法呼吸,便先打破不自然的气氛,她说:
“很抱歉,我又惹麻烦了。”
“没什么好抱歉,意外随时都会发生的。”徐平很温和说:“要适应山上的生活,也很不容易。”
她突然不愿意他再当她是脑筋烧坏的傻瓜,不禁说:
“我小时候并没有发过什么高烧,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只是不太习惯山里的日子而已。”
“我猜也是。”他微笑说:“你养父母对你好不好呢?”
接下的谎要怎么接呢?君琇把眉头一皱,低低说:
“我们可不可以不谈我养父母?”
看她一脸幽怨,似乎不太愉快,徐平说:“那你的亲生父母呢?”
“我母亲去世了,我父亲把我卖给别人。”这些倒是实话。
“哦!可怜的阿素,然后又转卖给我。”他半玩笑半正经说。
“你呢?你的父母呢?”君琇听了刺耳,于是转换话题。
“我父母分别在我两岁及五岁时过世。”徐平回答:“我是三个哥哥养大的。”
“你哥哥呢?”她又问。
“他们都留在大陆的老家没出来。”他的眼睛看着远方。
“你就一个人在台湾吗?”她直盯着他看。
“是呀!完全没亲没戚。”他摊开双手做委屈状。
“哦!可怜的徐平。”她学他先前的口吻,说:“你一定很想家啰!”
“以前不想,这几年也许是年纪不小了,开始怀念老家的一切。”
“这就是你讨老婆的原因吗?”她一时忘了分寸,又问:“可是你为什么不用追的,要用买的?”
他彷佛被她的问题考倒,想了一会,嘴角慢慢泛出那抹一直扰乱她心田的微笑,然后说:“我买的老婆不是很好吗?”
君琇脸又红了。
笨蛋,她心里想,她又不是林阿素。真正的杨君琇又岂是他这退伍军人买得起的!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转头看门外,不再有雨,她像得救般跳起来说:
“雨停了,我们可以走了。”
“是呀!快回去帮你擦药了。”他接着说。
他们一路无言走回宿舍,过了溪上的独木桥,很多人围上来问状况,君琇闭紧嘴,任由徐平去回答,她又变成那个木讷寡言的阿素了。
※※※
正霄看到迎面而来的徐升,有些惊讶,会不会事情有了变化,他忙问:
“大哥,你怎么有时间上山?”
“听说今天林班休假就来看看。”徐升笑着说:“一方面来瞧瞧你,一方面很久没大伙喝老酒了。”
“徐升每次来,又酱肉又腌鱼的,正是咱们加菜大醉的时候。”老杜一旁说:
“对了!美珠说你们走老林下来,那段路可鬼怪啦!你竟然能模出来,真是不简单。”
“老林有山胞的猎径,并不难走。”正霄说,又望向阿素,“你去换件衣服,顺便擦擦药。”
“阿素受伤了?”美珠审视阿素的前后。
“就割到肩膀,我待会给她上药。”正霄说。
“你们聊吧,我来帮阿素就可以。”美珠说。
正霄用眼神询问阿素,她只瞄他一眼,就随美珠走了。
敝!她这会怎么又不言不语了?方才她在老林及工寮内不都很伶牙俐齿吗?甚至还把他的身世套出一半来!
那个阿素多么不同!机敏勇敢爱笑……,而且美丽。
在他差点跌入深涧那一刻,阿素整个人就变了,彷佛仙女的魔棒一点,再也不退缩保留。尤其那朵微笑,使她的眼眸发亮,散发着醉人的温柔,让他挪不开目光。
他曾流连在舞会中,手挽盛装的美女,欣赏她们活泼娇人的媚笑;也曾在校园里,和气质出众的大学女生谈天说地,赞美她们的巧笑倩兮。
但没有一个像阿素,一抹浅浅的笑;像山露、像溪雾,短暂无名,却让他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为何回到人群中,她又收起一切呢?甚至一句话也吝于给他?!他呆望她的背影。
“好啦!别担心,美珠会处理的。”老杜拍拍正霄的肩,对徐升说:“小徐在这里是疼老婆出名的,惹得我们那些娘们儿都抱怨。”
“我对玉娥说,人家小徐是新婚,新娘又娇滴滴得像一朵花,自然疼啦!哪像她,黄脸婆一个啦!”大嗓门,急性子的老陈说:“那句台语怎么说的?新茶壶新什么来的?”
“新烘炉新茶壶,水自然好烧好滚。”阿招的先生老林说。
“嘿!好烧好滚,我在隔壁怎么都没听见动静呢?”老洪嚷着。
大伙看向正霄,他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这上头,正想办法编答案时,徐升及时帮他解了围。
“哪有人人都像你那么猛。”徐升对老洪说:“以前在军中上妓院时,我在隔壁房,就听你那里天摇地动,床板嘎嘎响,我还以为闹地震呢?差点光着往外跑!”
这一说,人人都七嘴八舌地发表嫖妓经验,完全忘了老洪的疑问。
正霄和众人在广场上喝着酒,心里却惦记着阿素,她的伤口不严重,但也不算小,尤其在她雪白肌肤上,更教人不忍,希望美珠处理得当,不会留下太大的疤痕。
没多久,阿素就出现在忙着炒下酒菜的太太们之间。她换了一套浅灰有暗花的粗布衣裤,但仍难掩眉间的清丽,过去十多天,他朝夕见她,怎么没察觉她的耐人寻味呢?
他总试图忽略她,把她当成乡下平常女孩,还带迟钝呆傻,但她老引起他的注意,经早上跋涉莽林的那一段,她更在他心上驻足不走了。
多奇怪的一个女孩呀!
饼了午后,太阳照得山林慵懒,蝉声一阵阵,天蓝得耀眼。男人多半醉倒,贪个闲闲的午觉;女人仍忙着,上山下溪,去果园、晒爱玉子或腌竹笋青菜。
阿素早被美珠拉去菜园里。正霄陪着徐升去赶搭三点回碧山的客运,两人才有机会单独说话。
“上头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正霄问。
“没有哇!”徐升笑他,“怎么,你憋不住了?”
“不是。只不过整日无所事事,除了伐木,就是垦地,有点无聊。”正霄说。
甚至无聊到去观察阿素的一举一动,他想。
“那个阿素没带给你一些乐趣吗?”徐升故意问。
“什么乐趣?”正霄竖起眉毛。
“我没想到我那老友阿胖会帮你物色到这么漂亮粉女敕的妞。瞧!他帮我找的阿春,像段黑木头似的,下回我非好好骂他一顿不可!”徐升假装愤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