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白痴到第二天晚上才真正被彻底羞辱。
圣平打电话给她,这是第二次。她的心如坐云霄飞车,升到最高点,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终于要约她出去了吗?
然而圣平找她的目的竟是要还她礼物。
“无功不受禄,我真的受之有愧!”他很坚持地说。
受之有愧?是礼不好,还是对送礼的人不屑?一片赤诚心意,竟被打回票,而且他一点都不顾及她的自尊,真是太丢脸了。
“受我的礼,需要什么功吗?”晓青努力挽回面子,“我常送人cD,也常送人画,还不曾有被人退回来的纪录。你是嫌我的品味不好,还是画风太差了?”
“不是这意思,你别误会。”他保持一贯淡然的语气,“只是这份礼对我有些重了。我什么都无法回报,甚至一顿饭、一束花都不能给你,你懂吗?”
太懂了。晓青冷到心底,她忍不住问:“你既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来相亲?”
“我没有……”他顿一下说:“实在是汪院长盛情难却,我真的很抱歉造成这一团混乱。”
“你早该说清楚的……”晓青冷冷地说。
“真对不起。有关cD和画呢?什么时候送还最方便?”他仍不忘记此行目的。
“不必还了,反正都是不重要的东西,你就把它们丢到垃圾桶吧!”她说完便挂上电话。
她其实很心疼“夕两”,但它沾了圣平的目光和手迹,已不再是以往的飘逸,她怕它带回那股轻愁,让她看了难过沮丧,随他处置吧!反正他已伤了她的心,再伤她的画还会更痛吗?
她发誓再也不碰医生了,自以为了不起的无聊种类,谁希罕呢!
第四章
晓青尽量将自己投入日常的生活中,来忘记失恋的滋味。事实上,没有真正的恋,哪来失呢?只不过是被一个臭男生拒绝而已。
天一样的蓝,树一样的绿,她也一样的笑。心中那个小黑点有太多特效药和抗生素可以治疗,不至于扩大成一片阴影。她这样告诉自己。
三月的山区总有毛毛细雨,远山蒙蒙,几千年前就如此,屹立那么久,不觉隔世的寂寞与遗忘吗?她略带忧郁的眼看向前面,赫然发觉郁青在校门口等她。
郁青和她长得味道不同。郁青白白净净一张鹅蛋脸,眼神静静柔美,总是端如远冷的仙子,猜不透喜怒哀乐,秋子叫她做什么,她都乖乖听命;晓青则是一张细致的瓜子脸,长睫下的眼眸秋水波动,有自己的个性和想法,像爱飞来飞去的小精灵。
一朵是芙蓉,一朵是兰花,全在呵护中长大。晓青由自己受挫的苦涩中,感觉到郁青的暗淡心情。
“姊,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情?”晓青问。
“我没地方去,又想找个人谈谈。”郁青轻声地说。
“你回家了吗?”晓青又问。
“没有,也不打算回去。我等会就直接回台中。”郁青说。
“为什么?”晓青直觉出了大事。
郁青开始漫游,到了一间空教室才停下来。其间晓青问她什么,都得不到回答。
“仲颐有外遇。”郁青一坐下便说。
“什么?”晓青吓一跳,差点撞到桌角。
“也不算外遇。”郁青轻叹一声,“那女的原本是仲颐的女朋友,两人曾论及婚嫁,但因对方家世不好,我公婆极力反对,硬是拆散他们,仲颐才退而求其次娶了我。如今那女的回来了,和仲颐旧情复燃,要求我离婚成全他们。仲颐说他听父母的话和我结婚,但却无法忘记那个女孩子。”
“天呀!哪有这种事?你事先都不知道吗?姊夫这样做太过分了!”晓青愤怒地说:“你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他不能说丢就丢呀!”
“明媒正娶又如何?挡不住人家真心相爱。”比起妹妹,郁青似冷静多了,“我婚前并不知道这件事,老觉得仲颐冷淡,不太爱和我谈话。我还以为是自己书念不够的关系,想努力改善也没有用。两年就这样不好不壤地过下来,他提出离婚时,我并没有那么惊讶。”
“两年夫妻,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难过吗?”晓青不可思议地说。
“当然有,不过不是为我们的婚姻,而是为我自己。”郁青眉间有愁,“我第一次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当那女的来找我时,我觉得我好象电视剧中那个骄蛮丑陋的富家千金,专门抢别人的爱人,不让的话,天理难容。当仲颐向我吐实时,我觉得我是个替代品、试验品,不合就淘汰。晓青,这是爸妈教我们的吗?我记得我们都是被捧在手心中养大的,那个我怎么不见了?面对他们,我甚至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们都是饱读诗书的硕士,而我只是个会打扫煮饭的家专生,想反驳都不自量力呀!”
“姊,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晓青抓住姊姊的手,“你是如此美丽温柔,看你琴弹得多好,衣服设计得多好,你有数不完的优点,是阿嬷心中最完美的女孩子,你为什么要妄自菲薄呢?”
“阿嬷的观念根本就是错了,你还不明白吗?”郁青望着妹妹说:“她还停留在以前那个绅士淑女的时代。以为把自己娇养成一位淑女,就会有绅士照顾你一辈子。晓青,真实世界不是如此,绅士已经绝迹,淑女也只是没有一技之长的废物,靠了男人就悲惨一生。我已经被人嘲笑多少次,为何都没有醒悟呢?”
“姊,姊夫不是绅士,不表示这世界没有绅士呀?!”晓青仍尽心劝解。
“晓青,你有男朋友吗?他真正爱你吗?”郁青突然问她。
晓青想到圣平,他是瞧不起她,任她如何表示自己并非空有其表的花瓶,无奈他早已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看妹妹郁结的眉头,郁青知道她亦有伤心事,说:“我第一次恨自己是富家千金,好比被关在笼子中的金丝雀,一身华丽,却没有自由。论学业,我们碍于传统,不能发展自我;论婚姻,我们永远不知道丈夫是爱我们的人或是我们的财富。就彷佛一个化妆太浓的女人,没有人看清她的真面目,我们过的不就是个虚假的生活吗?”
晓青没听过这番言论,有些迷惑,久久不能言语。
“那你答应离婚了吗?”晓青终于说。
“我不答应,不等于埋葬自己吗?”郁青说:“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不找到自我,永远也无法幸福的。”
“阿嬷和爸、妈知道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反对的。”晓青说。
“我和仲颐决定先斩后奏,才不会受家人意见的干扰。”郁青说:“我实在想找个人倾吐。你一定要帮我保密,知道吗?”
“当然。”晓青无奈地说。
姊妹俩在车站分手,晓青拉住姊姊说:“我正要去天宇的录音室,你要来吗?天宇好久没看到你,每次都问你过得好不好。”
“我这个样子能去吗?”郁青说:“对了,你可别对他说我要离婚的事,免得他又一副先知先觉的模样。”
“会吗?天宇一向很关心你,说不定他会有更好的意见呢!”晓青不苟同地说。
“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意见!”郁青用从未有的坚决声音说。
姊姊的事令晓青的心好沉重。她在往天宇录音室的半路中下车,怕自己露出破绽,被天宇套出话来,她用公共电话告诉他不过去了。
“为什么?今天收工后我们要去啤酒屋痛快一番,你不来是你的损失哟!”天宇叫着。
“下次吧!”她不想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