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犹在耳,她此刻竟站在俞庆大楼面前,大有羊入虎口之感,她心中有不祥之兆,便加快脚步,转进一旁的公寓中。
才喘一口气,信威就不知从哪个天缝地洞钻出来,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两个月不见,她差点忘掉他会带给她的冲击,灰色西装下的信威,一样英挺,只更严肃些,唇边有深刻下的线条,仿佛嘴角下垂太多的结果,她的心一阵狂跳。
“我远远就看到你。”他专注地打量她,“你的头发烫起来了,更有女人味了,我喜欢。怎么了?改变主意,愿意让我包养,当我情妇,所以到俞庆来找我了?”
如果有人能一秒钟就引她血压上升,怒火狂炽,那就是信威。敏敏实在不想和他牵扯,努力平静地说:
“这是公共场所,人人都可来。事先我并不知道俞庆在这里,现在我知道了,我会小心避开。”
她说完,转身要走,信威及时拉住她,肌肤相碰,敏敏像触电一样,往后一跳。
“别这样,我不会吃人的。”他眼内意外有着挫折感。“好!我承认我的方式是很不光明正大,而且只从自己的立场想。云朋三番两次追着我,要我保证不打扰你,我做到了,不是吗?今天只是偶遇,看到你我又胡涂起来,说了刚才那番话,真抱歉,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敏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脸怀疑,并不回应。
“你知道吗?”信威双手一摊,“此刻我觉得自己像放羊的孩子,谎话说太多,没有人相信我了,我看我要被大野狼吃了。”
“你不会被吃,因为你根本是那只狼。”敏敏用讽刺的语气说。
“我若是那只狼,大概也是判了死刑的狼,不是吗?”他恳切地说:“敏敏,你说过不愿当我的敌人;我也不愿你当我的敌人。你看,现在光天化日下,治安良好,我又能如何?我们难道不能友好交谈吗?”
看他的表情,敏敏心又软化,聊聊天又有何伤害吗?
“我时间不多,我必须走了。”敏敏故意看表说。
“你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他主动地说。
“不!”敏敏连忙拒绝,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一跳。
“好!好!”信威笑着说:“我猜你是来找工作的吧?”
“你怎么知道?”敏敏又起了疑心。
“我猜的。”他忙说,“找到了吗?”
敏敏本想说没有,但这种事瞒不久,并且又是对门居,万一说了谎,以后碰面多尴尬,于是她说:“刚找到。在永安基金会,他们刚成立儿童部门,需要一些人。你该不会找我麻烦吧!?”
“天地良心,我俞信威尚不会那么没分寸。”信威说:“我绝对相信你的才干及你对儿童的关怀,能雇用到你,是永安的福气。说不定我也拨个款,共襄盛举一番!”
“不!”敏敏害怕地说:“我绝不允许你介入我的工作,你和永安一有接触,我就离职。”
他皱着眉,本想再说什么,但想想又表示同意。
因为他的风趣友善,敏敏仍坐他的车回家,一辆深灰的宾士。到了巷口,她下车,他也下车,靠在车旁看她那栋新颖的白墙黑细围栏的漂亮公寓。
敏敏正要道别,盈芳一身行囊地走来,南横健行把她晒得像炭一样黑。
“嗨!姐!”盈芳看到信威,眼睛睁亮亮地。
敏敏有礼地帮他们介绍。
“哦!你就是盈芳。”信威用肯定句,不知为什么就给人家很威严之感,与方才跟敏敏在一起的轻松面完全不见。
“你……你好。”盈芳果真有些怕,后退一步。
信威简短地说再见,就开车离去。姐妹俩把盈芳的东西拖上楼,盈芳不停问信威的事,好奇得不得了。
“哇!他真帅,很有‘麻雀变凤凰’那部电影中李察吉尔的味道,他是你的男朋友吗?”盈芳问。
“不是。”敏敏一边开门,一边否认。
“说的也是。”盈芳像泄了气的皮球说:“他太老,又好严肃。那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送你回来?”
“他是云朋大哥的朋友,在路上看到我,顺便载我一程。”敏敏草草地带过,并转变话题,“我今天找到工作了,我们出去吃饭,好好庆祝一下。”
“好?!”盈芳一下忘了信威,高兴地跳起来。
这就是敏敏所祈盼的天伦之乐,有喜乐可以分享,有困难可以同当。如果每日世事都能如此单纯愉快,该有多好。
秋天,阳光变金色,在台北成了秋老虎,天很高、很蓝,却也炎炎地晒人。大街小巷除了人潮,又多了选战海报的花花杂杂,宣传车的喧扰,弄得人心浮动。
她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等信威。他在电话中说有急事,倒弄得她很不安。从她在永安上班起,和云朋也维持着淡淡的关系。因为公司相近,偶尔会在午餐相遇;有时她回家等公车,信威会载她一程。那些邀约都十分自然,自然得她无法回绝。怪的是她反而没碰过云朋,想必他竞选堡作太忙,都留在竞选处,不常回俞庆吧!
她知道自己有点傻,当初在柏克莱那么绝决地要信威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却又挡不住他的几番殷动。以前她见过这种女孩,屡次接纳犯错又回头的男友,敏敏觉得她们笨,甘心做感情的奴隶及弱者。如今身在其中,才知自己也逃不过那种天罗地网,理智说信威不可信,不可陷入;但感情却无法抗拒。一见到他那迷人的笑,敏敏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她受过良好教养,严格自制,怎么遇见信威,一点都没发生作用?若人有磁场,他的绝对可以消去她的大部分力量。
她在阳台上看见信威跨大步走来,他一按铃,她就开大门。
面对面,信威脸上有着忧戚,是很少见的。
“发生什么事?”敏敏很惊觉地问。
“我们所担忧的事发生了。”他一进客厅,就把一本杂志交给她。
敏敏翻开书页,一下就翻到早已做记号的一面,里头满满写着云朋为家志打官司的事,字里行间暗示着云朋和北门帮的勾结,云朋和敏敏间的暧昧,她几乎看不下去,气得全身发抖。
“这些媒体到底什么时候才放过我!”敏敏忿忿地说。
“竞选时,人人无所不用其极,更难听的还会有。”信威没有安慰她,只说:“云朋现在是内外夹攻,佳洛今早又吵到我这儿来。我要她多学美国总统克林顿的太太,要大方替先生癖谣,她就是静不下来。”
“为什么要学喜来莉?”敏敏不以为然地说:“我和云朋之间本来就没什么!”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呀!”信威坐在她对面说:“这本杂志虽是狗屎,但发行量却大。不管人们相不相信,影响总是有。”
“那现在该怎么办?”敏敏六神无主地说:“我已拖累张大哥很多,如今更不能毁了他的前途呀!”
“事情是比我们想的棘手。”信威看着茶几上的一个玻璃杯,那是盈芳出门前匆匆喝水留下的,他抬起浓眉说:“对手会利用他替北门帮的刘家志打官司,说他和黑道挂勾。”
“张大哥根本痛恨黑道人物,他全是因为我呀!”敏敏说,内心乱成一团。
“你,就是关键人物。”信威轻轻碰触那玻璃杯说:“因为你和刘家志的……关系,云朋很难洗月兑。如果……”
“如什么?”敏敏急急问。
“如果换成是你和我的关系,一切就好说了。”他说。
“你说什么?”敏敏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