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一摇、后一摇,不知不觉竟在寒冷的空气中睡着了。不知多久,有人轻轻碰触他,他仿佛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双眼慢慢打开,站在前面的是个天使,长长的白袍子用细带子札住,头上一环金色光圈,光圈下是敏敏美丽又圣洁的脸,没有微笑,只蛾眉轻蹙。信威一下忘了今夕何夕,以为转了好几个世代,到另一个时空了。
“你这样睡会感冒的。”敏敏说:“我可不希望你冻死在我的门口。”
听到这些话,他人整个清醒,马上说:
“死了以后,有这么漂亮的天使陪着又何妨。”
“你又来做什么?”敏敏脸色不好地说:“你明知张云朋不在这里。”
“我知道。但我恨你的答录机,”他站起身,离她极近地说:“我要来亲自摧毁它。”
“答录机能免于被电话骚扰!”敏敏退后一步,转身去开门,感觉得到他在背后的呼吸声。
“结果我来了,效果不是更差吗?”他笑着随她入内。屋内一切依旧,他送的大花瓶还在,旁边多了一棵小圣诞树。
“你到底要做什么?”敏敏在房间另一头问。
多着呢!他脑袋中闪过千百个念头,但只说:
“你不是要退还我项链吗?”他说完,立刻从门外花架后,拿进一个玫瑰图案的包装礼盒,“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
他专注看着敏敏脸上的气愤表情,由白转红。她总教他惊讶,每一次见她,都发现她更美了,眼波流转,举手投足,仿佛她又喝了什么花露,吃了什么仙果,叫他目不转睛。
她瞪他一眼,进到里面。信威慢条斯理拆开包装,拿出三朵紫水晶制的水仙,以艺术造型结在一起,精致特殊,尤其它能反应四周的流光及色彩,放在窗下是淡淡的粉紫,在圣诞树旁则有虹彩之色,在天光下就闪着晶亮,在无灯的黑夜中则静静凝睇。他买这水仙花饰本意,在取之“装蒜”,进一步想到敏敏的面具及多变,在每个环境前各呈不同的风采。但目前看来,他不能太多嘴。
敏敏拿着珠宝盒出神,还在生气。信威笑着看她,一副无辜状。她一见到紫晶水仙,眼眸变得柔和,纯粹成为一种美的欣赏,她的一身白映入水仙,信威觉得有缕缕仙气散出,人比花更出尘飘逸。
“这简直是为你而做的。”信威赞美地说。
“不!这两样东西我不能收。”敏敏想起两人的种种,又拉长一张脸,“你都拿回去。”
“敏敏,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信威说出在机上准备的月复稿,“我是来道歉的。这几天我仔细想过,也许我太关心云朋,很多事操之过急,对你也抱着先入为主的观念。事先我并不认识你,完全是报纸舆论的一面之词,让我以为云朋误入粉红陷阱,这种事不是没有,对不对?但和你相处一段日子来,我逐渐了解你的无辜,我以小人之心误会你和云朋的友情,并且用各种诬蔑之词,所以你打我,害我摔下山,挂我电话,都是我罪有应得。敏敏,我一向在尔虞我诈的商场待久了,男人、女人都充满心机,你的年轻善良,令我一下子不能适应,难免有许多失措及失当之处,现在我完全清楚,再也不会随便冤枉你。我来此,就是想用一种平和的心,郑重地请你原谅。”
呼!他暗暗深呼吸,这比他在国际会议上演讲还辛苦,汗水都沿额际流到白衬衫里。他松松领带,仍保护愉悦真诚的神情。
“你又在耍什么诡计吗?”敏敏不感动反更戒慎。
“天啊!我俞信威给你的印象这样差吗?”他一副伤心的表情,“除了我父母外,我还没如此真心忏悔过。敏敏,我知道我一向公子哥儿惯了,有很多自我中心又自以为是的坏脾性,但这一次我愿意低声下气,请你原谅。让我们重新开始,就当好朋友一样,好吗?”
“你不是说过,和我之间不可能当朋友吗?”她怀疑地看他。
“那是当我不了解你的时候。”信威说:“敏敏,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相信呢?!”
真比谈生意还累,不必装他就一脸颓丧的样子。
“你要把这两样礼物收回吗?”她问,声音转柔和。
“如果你希望。”他见到一线生机忙说:“但,敏敏,我这人很不感性,一向只会以昂贵的礼物表达心意。你若不收,我真的会很难过。就这一次好吗?以后我决不再随便送你东西,除非你愿意,好吗?”
“我收了礼,就化敌为友了吗?”敏敏抬头,认真说:“说真的,我宁可当你是朋友,也不愿当你的敌人,有时你真可怕,教人猜不透。”
“现在我可是玻璃透明心。”他伸出手,“朋友?”
敏敏笑着伸出手,他紧紧握住她,尽量掩饰住心中的得意。他解除了她的武装,慢慢冲破她的心房,这样就可以走进她的世界,了解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最重要的,他可以拥有她,别人或许要用生命、用金钱、用前途去换取她的青睐,他俞信威可不必花一分一毫,就用他挂在嘴上廉价的爱,就可轻易得到她的爱与信任,到时她也不过像王莲怡那些女人一样,日日纠缠,苦苦哀求,他就可以不挥一片衣袖地月兑脑她的魔咒了。
一整日,敏敏都和一个慈善团体去医院的儿童病房,为不能回家过节的孩子表演节目,唱圣诞歌,发糖果礼物。信威也临时凑上一脚,穿上圣诞老人的红衣服、红帽子,挂个大白胡须,既送礼物又讲笑话,成为小朋友的最爱。
如果他的众兄弟姐妹知道他是这样过圣诞节的,不毁了他的一世英名才怪。很意外地,他自己也很快乐,唱“鲁道夫小鹿鹿”、“圣诞老人进城”、“圣诞钟声”、“平安夜”、“天使降落”……”等歌曲,一直到欲罢不能。或许明年公司该成立一个儿童基金会,就由敏敏主持……。他甩甩头,他怎么和云朋愈来愈像,居然替敏敏安排未来?!被她缠一辈子,那还有活路吗?最后只会成为一条失了水、张口凸眼的大笨鱼而已。
和敏敏相处又回到他当迈可的时候。从医院回家的车上,敏敏夸他说:
“没想到你能和孩子处得那么好。将来你一定是好父亲。”
哇!父亲的字眼都出来了,信威很机警地说:
“可惜要先结婚。这代价可大了。”
“你怕结婚?”敏敏果真上钓,立刻问。
“我结过一次,我前妻和我是所谓的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结果是样样不对,两人都弄得灰头土脸,惨不忍睹。”信威说:“我猜我是不适合婚姻的人。”
“或许你没碰对人吧!”敏敏安慰他说。
“或许。”他笑一笑说:“你要不要试试看,也许我们的频率对了,可是一对佳偶呢!”
“俞信威!”敏敏瞪他,“你说过不说那些事,我们要当朋友的。你为什么又让我不自在?”
“好!对不起!犯规无心!”他双手举起,方向盘一歪,差点冲到路旁。
“我在想,我叫张云朋张大哥,你和他同岁又是好友,我叫你俞大哥,好吗?”敏敏又想出新点。
“不!我和他不同。”信威感觉这是天下最烂的馊主意,他摇头,“他已婚,我未婚。你叫我信威、迈可都可,就是别加大哥两个字,听起来像大你二十岁有余!”
“你本来就比我大很多,大哥当之无愧!”她还说。
“敏敏!”他故意凶狠地说:“这回是你先不友善的,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