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凡夫俗子?这与他全身充满成功、信心的气息完全不搭调,他那口吻间的扬扬自得,与举手投足的洒月兑气魄,绝非常人。迈可让敏敏想起了云朋,同样有掌握一切的骄傲与笃定,只是迈可还多了一点……。对了!是一种贵族世家承传的气质,难怪敏敏对他有种熟悉感。他那神态,她从小便在何家、王家很多人身上见过,眉宇间都自然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气焰。有人用它不学无术,成为四处跋扈嚣张的纨绔子弟;有人则善用它,使自己先声夺人,气势更高不可攀,迈可就属于后者。
他见敏敏平淡的反应,又说:“我从哈佛一拿到硕士学位,就为家族企业效命,五大洲拼命地跑,从没安稳地待在一地三个月以上。你能想像那种生活吧!钞票成亿成亿地赚,却没时间花;连要娶个老婆帮忙花,也找不到空档,你说惨不惨?”
他说完,眼睛亮亮地看着敏敏,有种眩人心智的效果。她眨眨眼,用避重就轻的方式回道:“你这一休假,公司怎么办?”
“我现在就要证明‘公司没有我不会倒’的理论。”迈可展开一个迷人的微笑,露出左颊的酒窝说:“你呢?你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独自住在这里又为什么?”
“我打算修完我的硕士学位。”敏敏说。
“你念什么呢?”
“我念儿童福利方面的,像贫穷及虐待的问题。”
“哦!真没想到,我还以为你会念企业管理什么的,来帮助家族企业。”迈可玩着手上的瓷杯说。
“我没什么家族企业!”敏敏失笑地说:“哪有人人都像你含金汤匙出生。”
“是吗?”他用手比比四周,“能够买外面那几幅画和这些古董花瓶,也不是普通家庭呢!”
“我说过这些都是家母留下来的。”敏敏发现他说话老被套着,像有什么玄机。“现在台湾人很有钱,不只你们大企业买得起古董名画,一般人也可以。”
“是吗?”他放下杯子,说:“谢谢你的咖啡,晚上想请你吃个饭,算是联络邻居间的感情,可以吗?”
“不!”敏敏直觉地说:“我晚上还有事。”
“妈妈说的,男人第一个邀约要拒绝,对不对?”迈可看着她说:“好吧!我改天再请你。”
“我真的有事。”敏敏加强语气。
迈可仍是笑笑,眼神是洞悉一切的。他走后,敏敏一直忍不住想起他,今天也算个奇遇了。那晚她睡得很熟,时差终于调过来了。
睡个好觉,敏敏在情绪及精神上都好多了,不再悲观也不再触景伤情。她一个上午都在清理柜子。以厨房的最麻烦,她必须站得高高地,才能擦到角落。
饼了中午,用三明治填饱肚子。有人敲门。开了门,发现石阶上站的是迈可,他今天穿得温暖多了,一件合身牛仔裤,米色毛衣及衬衫,头发整齐梳着,完全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与昨天穿着跑步装的性格潇酒又不同。敏敏立在那儿又是一愣。
“对不起。”他很绅士地由身后拿出一束花说:“今天我带花来了,院子采的,不成敬意,只是为补偿我的鲁莽与打扰。”
“呀!你太客气了。”敏敏说,伸手接过来。
她身上穿着针织黑色毛衣、黑色长裤,一头乌黑秀发微卷地垂下,白皙的皮肤更觉女敕洁如玉,那束紫色、桔色一扎的小雏菊放在她胸前,映在她脸上,添了一种素雅中的妍丽风韵。
“我本来想买真正的花束,有百合、玫瑰、满天星,再加上一盒巧克力,以表我的诚意。”迈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实在不知道在哪儿可以买到。”
“这束花就很美了。”敏敏闻着花香,笑眼看他。
“任何花到你手上,都变得如绝代名卉。”他凝视着她说:“以前我相信香车配美人,我现在领悟了,香花更要配美人,才能相得益彰。”
“你在胡说什么!”敏敏脸一红,掩饰地说。
“我没胡说。”他带着自信的微笑说:“既然小姐高兴了,可不可以当向导,带我四处看看。我觉得像在一座孤岛上,急需弄清楚状况。至少知道哪儿可买民生用品,我已吃了好几天汉堡包了!”
敏敏怎能拒绝?一个普通朋友都会帮忙,何况这位有着男孩子眼神的男人,浪漫及成熟混在一起,是女人最大的致命伤。
他坚持坐他那辆全新的保时捷跑车,大红色的,十分拉风。他们在弯弯曲曲的山道转下来,迈可开车技术很好,偶尔耍几个花招让她抓紧椅座。她脑中突然出现一个画面,年轻美丽的女孩坐在这辆车上尖叫,享受与白马王子驰骋的乐趣。敏敏的心慢慢冷静,与这种人生活,一向是她最唯恐避之不及的,可是为什么迈可不会令她觉得厌恶呢?
敏敏态度愈加端雅疏远,她很有礼地指出超市、银行、洗衣店、中国商店、书店……。对她态度的转冷,迈可即使知道也未表露,只变得更如风度翩翩的绅士。最后他们停在柏克莱校园,在罗马式建筑的宏伟图书馆上俯瞰一片大草坪。今天人比往常多,原来是有手工艺品展。
一摊摊白布搭着的小棚四处散开,那些艺术家不少带着嬉皮的遗风,男女都是及腰长发,一条发带束在额头,一袭手染棉布衣套在身上,脚都不穿鞋,他们散漫地躺在那儿,让顾客感觉十分随意,气氛轻松,不带商业味。有人是一家子带着狗来做生意,孩子也是小嬉皮,一边学吉他或口琴;有人单枪匹马而来;有人是同性恋,当众与伴侣接吻。
来买东西的人不少,因为这些艺品都很有特色,像雕木、彩绘、刺绣、玻璃玩偶、人造花、小画、风铃、陶艺、……,人所想得出的美的东西,都应有尽有。
迈可一路都很呵护她,用高大的身体替敏敏挡住人潮。她在他身后觉得温馨安全;而他在她身后,她的心就会扑通乱跳。从没有一个男人,让她感觉彼此心灵与的存在,这迈可实在太可怕,大概没有女人可以逃过他的手腕与魅力吧!她应严格禁止自己胡思乱想。
这儿还有些江湖卖艺的表演。有人穿着功夫装在使气功,替人治病;有人表演吞火,汽油味冲天;有几个印第安人演奏民俗音乐,几种奇形怪状的管笛,竟合成非常朴实自然的美妙音乐,令人联想到——一只苍鹰在蓝天上尽着,超月兑在一切尘俗之上,迈可似也入迷,驻足良久,还丢了一大把钱在筒子中。
“这使我想起以前在中山中旅行的日子。我曾在大烟山的印第安保留区住一阵子,天天有这种与大自然合而为一的感觉。在名利金钱追逐的世界中久了,还真忘了这朴实纯真的震撼力量。”迈可很认真地说。
敏敏忍不住看着他,他真的很诚心,脸上所有玩世不恭或虚伪世故都不见,只是一张纯男性的脸,历尽沧桑、深如大海,原来他不是只会在都市丛林中钻营迎媚的肤浅人类。她太多心了。
他们在路边吃烤肉,听着野台的乡村音乐。
“我是地主,我来请客。”敏敏抢着付钱。
“不!这点我坚持。”迈可笑着摇头:“我从不让女人请客的。”
敏敏不想当众和他争。他利用这一点,又送了精巧的手镯、链子给她。最后还搬了一个半人高的浅灰陶瓶到车上,加一大束美丽的人造花及芒草。敏敏本以为他自己家里要用的,没想到他直接拿进敏敏的家中,就放在原本那架钢琴的角落。屋内灯光柔柔投射,如真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