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车辆的喇叭声响起,容不得她僵持下去,暗叹一口气,拉开车门,坐是车内,车子终于往前行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有股作贼心虚的感觉,心惊胆跳地看着车窗外,不敢看他。
“你秘书说你的家人出了意外。是什么样的意外?现在状况怎么样?”他脸上的关切很真诚,难得的是,他竟然还会主动关心其他人,这是他以往绝对做不到的……应该说想都想不到。
这三天,他天天跑去她公司找人,她都没去上班,原以为她是故意避不见面,直到今天逼问柯宜君才知道自己错怪她了,立即过来找人,正巧碰到她在路旁叫车,只能说两人有缘。
“他……跌倒撞到头,目前住在加护病房,还昏迷不醒。”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从他的反应,程凯璇晓得他还不知道迪迪的存在,不禁松了一口气,但想到迪迪的情况,面容又黯淡下来。
“是伯父还是伯母受伤?我可以去看他们吗?”
“是我……呜……”听到他温柔关切的话语,她再也无法强装坚强,双手捂着脸,放声大哭。
这几天,她虽然焦虑心急又悲伤,但不想让父母忧心,所以只有默默流泪,无法放声大哭,释放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此时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见他痛哭,他心一慌,连忙在路边随便找个空位停车,伸手搂过她的肩,神色焦急地追问。
“是不是很严重?要不要换医院?我可以透过关系找国内最好的医生,你别哭啊,哭得我心都乱了……”
“呜哇……”她哭得更加悲凄,不只哭出三天来的担忧和不安,更哭出三年的幽怨和等待之苦,将积压在心中的愁苦藉着哭声慢慢释放。
窝在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他结实的腰,她仿佛找到一个强而有力的依靠,慌乱不安的心慢慢平稳下来。
她感觉到他的手正轻轻拍着她的背,耳边传来温柔的哼歌声,那是她没听过,但是能安抚人心的璇律。
“这是什么歌?”她依然躺在他怀里,声音嗄哑,但心情已平复。
他愣了几秒才回答:“我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就哼出来了。”
他的人生经验没有安慰痛哭的人这一则,正当他也想跟着哭的时候,脑里突然浮现这首璇律,仿佛埋在久远的记忆里。
“也许是小时候你哭闹不休时,你妈哼给你听的安眠曲。”这首璇律很能平稳情绪,她现在心情好多了。
“也许吧。”他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背,没否认她的猜测。
“你竟然没否认?!”她诧异地从他怀里猛抬头,瞪大红肿的眼,望着他出奇平和的表情。
以往每次提到他父母,他的情绪总是激动悲愤,更别说要他肯定他父母曾有的付出了。
“这没什么好否认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他语气平和,手还是继续轻抚她的背。
“可是,你以前绝不会接受你父母曾对你好的说法。”这才是让她觉得纳闷的地方。
他以前只要谈到父母,必定是满心怨怼,一心只认定父母对他的伤害,不接受第二种说法,语气哪有现在的平和。
“我已经慢慢在修正自己的想法了,虽然不可能马上忘记我父母过去加诸在我身上的伤害,但我在努力了。”他淡淡地说。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她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一直希望他不再作茧自缚,淡忘过去的仇恨,放过他自己,也放过他父母,这样对谁都好。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我想回——”她突然住口,因为她想到一个可能让迪迪清醒的方法,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仍想尝试。“你可以跟我去医院一趟吗?”
“当然可以。”他想都没想就答应,虽然想不通她为何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但他绝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那就麻烦你转回医院,我要你看一个人。”她毅然决然地开口,不让自己有反悔的余地。
在看到他的第一瞬间,她只担心迪迪的身分被揭穿了,可是想到迪迪昏迷不醒的状况后,又决定带他去看迪迪,希望迪迪会因为想看爸爸而清醒过来,因为“爸爸”一直是迪迪最想要的礼物。
她现在方寸大乱,只要能让迪迪平安醒来,就算只有一丝希望,她都会尝试!
***
“他是你的儿子。”程凯璇说出这个瞒着他的秘密。
辛韬惊愕地瞪着病床上包裹着纱布,陷入昏迷的小男孩。
自从被凯璇带进加护病房,听了这句话后,他的眼睛就一直瞪着小男孩无法移开,脑筋一片空白。
他的儿子?
浑沌的脑正在慢慢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时之间无法相信这个男孩是他的儿子,但眼泪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不自觉地跪在床边,伸出颤抖的手,想碰却又不敢碰地停在距离小孩脸颊五公分的地方。
“他……”他表情复杂又痛苦,震惊、错愕、受骗,不同的情绪一一闪过心头。“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他也是我的孩子啊!”明知现在不是该计较这个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
他甚至怀疑若不是小孩情况危急,她可能永远不会告诉他小孩的存在。
“我……”她弯身握住他的手,一起触碰迪迪苍白无血色的脸。“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接受他。”
“他是我的孩子!”他不悦地说。
虎毒不食子,难道他还会加害自己的儿子不成?
“但是三年前的你,对亲情并不注重,我怎么知道你会怎么想?”她放开他的手,站离他一大步,幽幽地说出心声。“更何况,你对童年的遭遇耿耿于怀,无法正常面对或是管教小孩,我担心你可能会在无意间伤害小孩。”
“我……”他颓然无语,无法提出反驳,不得不承认她的考虑不是全无道理。
对于过去,他的确无法完全释怀,尤其在三年前,他对父母仍有深刻的怨恨,无法排除也不想排解。但这次重逢后,几次经她善诱的开导,他心中的怨怒已慢慢消除了。
“他的名字叫程世迪,我们都喊他迪迪。”她学他跪在床边,轻柔地抚模儿子细小的手,哽咽地继续说:“他已经昏迷三天了……他听得到我们的声音,因为每次我说到他最喜欢的东西时,他的手指会抽动……我现在只希望奇迹出现,他能够赶快清醒过来。”
“迪迪、迪迪……”他轻轻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然后在他耳边轻柔说话。“迪迪,爸爸来看你了。迪迪,爸爸好想听你的声音,你赶快醒过来吧……”说着说着,眼泪又滚落。
“迪迪,乖宝宝,别睡了,你不是想要爸爸吗?你现在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爸爸喽……迪迪……”她接着他的话,继续说话给迪迪听。
“迪迪,爸爸就在这里,醒一醒吧,睁开眼睛看看爸爸……”辛韬接过凯璇递来的面纸,擦掉眼泪继续说:“爸爸今天第一次看到迪迪,可是爸爸好高兴,因为迪迪是爸爸看过最可爱的小孩,我好想听迪迪叫我爸爸呢,那一定是全世界最好听的声音……”
“韬……对不起……”程凯璇泪眼望向辛韬,这是她第一次为隐瞒迪迪的存在感到抱歉。
看到他为迪迪伤心焦虑的神情,她清楚知道他会真心疼爱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儿子,不管他适不适任,她的确剥夺了他知的权利。
“不用跟我道歉。”他另一手盖住她柔女敕的手。“你说的没错,若不是经过三年的别离,让我有时间和空间想通一些事,我应该还是顽固得像颗石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