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我背上,你这样直挺挺的,我不好背。”走在烈日下,背上又驮着不轻的负担,但他甘之如饴,心甘情愿承受这甜蜜的负荷。
打从她离开村庄上台北念书后,两人就聚少离多,虽然情谊仍然存在,但多多少少有些生疏。
包何况,他一回来就丢出要追求她的炸弹,炸得她手足无措,难怪她会逃给他追。
说到底,是他太急切,吓到她了。
难得老天赐下这个机会,他们现在不但独处,而且她行动不便,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两人总算可以好好把一切说清楚。
“……”她慢慢俯,双手挡在胸前跟他的背中间,避免过度接触。她的胸部不算雄伟,但还是有起伏,碰到还是会很尴尬。
他的步伐沉稳,就像他的人,原以为自己的重量会压得他寸步难行呢,看来,她的记忆需要再更新了。
她的记忆和印象还停留在以前,但,他毕竟已不是十年前的他了。
“什么时候受的伤?”他的声音透过宽厚的背,震动她的耳膜,勾起心潮阵阵涟漪,她不自觉地放软硬邦邦的身子。
“第二堂课的时候。”脸贴在他的背上,闻着陌生又带了点汗味的清爽气味,并不难闻。
“你自己包扎的?”
“嗯,我想伤得不是很严重,下班后再去找人推拿就好。”练空手道多年,大大小小的伤不断,她早就练就一手基本包扎的好功夫了。
“就算是不严重的伤,难道不会痛吗?”若不是忙到一个段落,到办公室找她一起吃午饭,看到她脚踝上裹着的绷带,他还不知道她受伤了。“为什么不立刻叫我送你去治疗?”
“我……”
“你根本没有想到要找我,对不对?”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受伤。“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她只要有事,第一个想的就是找他商量,两人就像连体婴一样亲近。
不像现在,明明住在她家,感觉却是隔了千里远。
他不相信她对他没有感情,只是,几年的分隔并不是一段小距离。
懊怎么样才能让她明白自己的真心?如何才能解除她全部的心结呢?他突然毫无头绪了。
“这几年,我早就习惯独自处理自己的问题。”她的声音带着埋怨和不满。
这是不得不养成的习惯哪!若凡事都要靠他,她早就完蛋了。
想当初她上台北的第一年,碰到任何新奇、好玩的,或是有什么烦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可是,他远在台中,家里又没有电话,无法及时分享她的心情,所以她只好藉着书信传达。从一天一封,到一星期一封,最后一个月一封、半年一封,然后就……没下文了。
不是她懒,就是他忙。她知道时间和距离正在侵蚀他们之间的亲密联系,但这是成长中不得不经历的过程,她只能忍受,学着习惯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没有他的日子,一晃眼就是十几年,没想到就在她不得不习惯以后,他又回来了,而且三言两语就搅乱她的生活。
她不甘哪!
“当年先离开的是你。”他没忘记当年是她选择到台北念体专,留他一个人在台中。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也会选择到外面去念大学,我不想被你抛在脑后,只好选择先一步离开。”除了想到台北见见世面外,这是另一个她从来没有说出口的离家主因。
她当年可以选择台中的学校就读,但她很清楚以他的能耐,不会念台中的学校,他一定会到外地念书、发展,然后,一去不回头。
她不要成为被留下来的那一个。
“你难道不知道,我如果不出去闯,这一生就完了。”在这里,除了一栋破旧到无法住人的铁皮屋外,他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她一直明白“出人头地”是他的人生目标,也是肯定他自己的一种方式,所以她一直支持他去追求他的理想。
“既然你了解我的人生目标,当我终于可以回来找你时,你为什么不接受我?”难得两人终于可以单独谈谈,他当然要问出个所以然,不要继续在原地打转。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找我?”
“我确定已经可以提供你富足的生活,所以才敢回来找你。”贫贱夫妻百世哀,这是他从父母身上看到的血淋淋实例。
“出人头地是你的人生目标,不是我的。”他把她说得像是一个嫌贫爱富的现实女人,让她非常不爽。“我从没说要找一个功成名就的对象。”
如果他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一直在外头打拚,那会让她很想敲破他的头。
“我不想让你过苦日子。”她没过过那种没钱吃饭的苦日子,不会知道那有多苦。
“你太看不起我了,也瞧不起你自己。”她敲敲他的头,聊表训诫。“我自己有谋生能力,你也不是你那个酒鬼老爸,我们怎么可能过苦日子?”
就算他的用心是好的,但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她,该打!
我们?“你……”他没听错她的意思吧?“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接受我了?”
“……对啦!”她脸红红的,不自在地应道。
还好躲在他背后,否则不羞死人了。纵然如此,紧贴在他背上,也够让人尴尬了。
“为什么?”他整颗心涨满喜悦,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想看她。
“别看啦……”她害羞地用力扳正他的头。“继续走啊你!”
“为什么?”他继续往前走,但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当你一回来就说要追我时,我被吓到了,因为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对象』看过,你对我来说就是阿方,不是任何一个男人。”倚在他背上,小声地剖析自己的心情转折。“在经过最初的震撼后,我慢慢思考自己对你的感情,然后才发觉,原来我不全然把你当弟弟看待。”
她顿了几秒才又继续往下说:“可是想到你我现在的差距,我什么痴心妄想都没了,更何况,我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你到底看上我哪里?还是说,你根本只是念着旧情,想要报恩……别打岔,让我一次说完。”拍拍他的肩,她又继续说。“直到今天上午,刘玉萱老师的一席话终于点醒了我。我愿意试试看。说得也是,我可是全国空手道冠军耶,不能太小看自己!”末了,她不忘跩跩地替自己加上几分,总不能差人太多嘛!
这一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隔阂,总算烟消云散,两人的心终于碰触在一起,不再你跑我追了……
第6章(1)
“沅沅、沅沅!不好了——”一个老师急忙跑进办公室,对着袁沅焦急地大喊。
“发生什么事?”袁沅用手撑着桌面,藉着左脚的力量慢慢站起来。
她座位旁的范方也跟着站起来,站在她身旁,以便她站不稳时随时可以搀扶她。
昨天踢伤脚踝,去医院照了X光,还好骨头没伤到,但韧带有发炎的现象。虽然回家冰敷了好几个小时,但现在右脚踝仍裹着弹性绷带,还是不太能支撑身体重量。
“你班上的黄冶绶在校门口被人带走了!”
“知道是谁带走他的吗?”碰到危急情况,袁沅反而异常冷静,就像她上场比赛时,绝不让自己激动亢奋,以免影响了判断力。
“是『南方高工』的学生,他们骑了五辆摩托车。”
“南方高工”的校风在这附近是有名的糟,里头的学生成天打架闹事,“东和国中”因为有袁沅坐镇,他们向来不敢来侵犯,今天不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皮在痒,竟敢在校门口当众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