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若是颜幼枣能冲着他们大喊说“我恨你们,你们是害死我妈妈的凶手”,他心里反而会释怀些,因为这是可以理解的。
一个小孩的冷静与漠然,反而最教父亲心碎。
她甚至没有通知他,妈妈死了,要他回去主持丧礼,因为他没有资格吗?她只等到丧礼结束,才通知他去接她。
到底他该如何补偿,才能换回小女儿天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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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黑夜似一张无情的网,网住了颜幼枣,也网进了寂寞,苦涩的泪水渗进枕中。
今晚的餐桌上多了一个她,想必他们也很尴尬吧?爸爸、苏馡、苏昂、金立言,每个人都竭尽所能的和颜悦色,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没办法大方的说“欢迎”她加入新家,因为她刚死了母亲,而这个家的女主人偏偏是抢走她父亲的女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住进这个家,可是不跟着爸爸,又有哪个地方可以让她安身立命?颜幼枣心中明白,不论是舅舅或阿姨,都不可能善待她,十成十会被当成童工支使,还要承受他们的恩人嘴脸。
苞着爸爸,至少有爸爸养她、栽培她,至于其它人感觉自在或不自在,那统统不关她的事,她才不在乎呢!
用手背擦去泪水,新的泪珠又自己滚出来。颜幼枣多么希望,可以扑进爸爸的怀抱里,毫无顾忌的大哭一场,哭她的丧母之恸!
可是,爸爸的怀抱里始终有一个苏馡依偎着,美丽娇娆、弱不禁风的苏馡,像朵芙蓉花般,天生就该让人呵护。而她颜幼枣,年纪小遍小,却习惯性的端出冷硬的外表,活该不受人怜悯!
只是她不懂,妈妈不也一样很依赖爸爸吗?爸爸却烦不胜烦的决绝而去。只因为苏馡没有忧郁症,不会自怨自艾的碎碎念,不会闹自杀吗?
因为老婆有病,男人就可以受不了的离开,另寻一片瑰丽的天空吗?
而妈妈呀,在无情的以刀子割断手腕动脉的那一剎那,可有想到她幼小的女儿是这世上最需要她关爱的人?她可曾有一丝后悔?
太多太多的复杂情绪,酸、咸、苦、辣填塞颜幼枣小小的心田,她心痛的几乎要爆裂开来,却找不到人安慰,一个也没有。
她仿佛一叶孤舟,飘荡在茫茫世间无情海。
她问自己,这就是孤儿的心境写照吗?明白了其实大人并不可靠,爱情是一种随着时间而消失不见的玩意儿,而且不论是大人或者爱情,全都是自私的!自私得令人厌恶。
颜幼枣不停的擦去眼泪,暗暗在心中发誓:她才不要去爱人,长大后也不会谈恋爱结婚,她一个人就可以活得好好的,一定可以活得好好的……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有人一脚踢开她的房门。
是谁?
颜幼枣慌忙的拥被坐起身,一下子,电灯被打亮,一名看似粗豪的少年在看清楚她的脸后,逼到床边来,用怒气腾腾的犀利眼眸,狠狠瞪住她。
他是谁?一脸跟她有仇的表情,但颜幼枣根本不认得他。
下一刻,她扬起下巴,半挑衅的瞪回去。
“妳!”少年的声音又响又亮,“不可以住在这里!”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这是我家,我是金立勋!”他双手抱胸,以睥睨的姿态俯视她。“我不准你住进来破坏我妈妈的幸福,明天你就给我搬出去!”
金立勋跟几个死党出去旅行,接到手机留言才知道家里要多出这么一号麻烦人物,直觉不妥,便告诉妈妈不要接受,可是妈妈在电话中笑骂他“不懂人情世故”,他赶不及回来阻止颜幼枣进门,只好半夜回家后立即来赶人。
懊死!如果他没有出去旅行,根本不会答应让颜叔叔接女儿过来。舅舅怎么也不阻止呢?跟妈妈有七分相像的大哥更别提了,同情心先泛滥再说。
唯一能护卫妈妈幸福不变质的人,只有他金立勋。
“听清楚没有?明天……不,是今天了,天亮后你就搬出去!”
再怎么坚强也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当面被人驱逐出境,羞辱、委屈的感觉使她的眼泪当场又飙出来,但是她立即意识到对方是何方神圣,迅速擦干眼泪,倔强的告诉自己:死也不要在这一家人面前掉眼泪!
颜幼枣才不是没人要的可怜虫!爸爸有义务要养她、培育她,直到她成人,所以就算叫警察来赶她走也不怕!
金立勋有一瞬间的怜悯,因为没想到她这么小,他以为她至少跟他同年纪说。他忘了不是每个人都跟她妈妈一样早婚又早生小孩。
“你休想赶我出去!”颜幼枣冷着一张儿童脸说着大人的话。
一开口就很讨人厌,金立勋原本不多的同情心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再说一次!”个性狂傲霸道的金立勋没受过小女生的气,火道。
“你有本事就把我爸爸也赶出去,我们父女一起走!”颜幼枣在心中呼喊:把我的爸爸还给我!我才不想死皮赖脸的住在这里。
“妳欠揍啊妳!你的意思是我妈抢走你爸爸?放狗屁!是你爸爸先主动招惹我妈妈的,死缠着我妈不放,我妈无可奈何才爱上他,所以你的家庭破碎跟我妈完全无关!”护母心切的金立勋气到口不择言。
接着他又狠狠的白她一眼,“既然你爸爸让我妈动了真感情,使我妈离不开他的怀抱,那么,他就必须保障我妈的幸福!”
“所以我活该死了妈妈又没有爸爸?”颜幼枣冷冷瞪视着他。
他倏地眯起眼,空气僵凝着,而后他轻咳两声。
“你的家庭有问题不是我妈造成的,没道理要我妈忍受你带来的不便。”金立勋好心的提议说:“这样好了,你可以选择住在亲戚家里,颜叔叔一样每星期去看你一次,送生活费给你。”
他真的很爱妈妈,明白生性敏感、脆弱的妈妈,早晚会受不了因为每天面对颜幼枣而升起的歉疚与罪恶感,那会使她的第二春蒙上阴影。
天!他居然敢这么说!他凭什么这么残忍?颜幼枣在心底吶喊着,表面上却力持平静。从这一刻起,她发誓要讨厌金立勋直到永远!
有钱人家的少爷竟然以为金钱可以替代父爱?以为给她钱,她就会快乐长大?
忍住鼻头的酸楚,颜幼枣无言的下床,走向衣橱,拿出自己的旅行袋,也不用收拾了,因为她尚未将自己的衣服拿出来,连书包都收拾得很整齐。她就坐在椅子上,抱着旅行袋,默然无言。
金立勋以为她屈服了,虽然觉得这么做有点残忍,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你这么懂事,我会补偿你的。”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幼枣,你抱着行李做什么?”不只是颜日熹被吵醒,苏馡、金立言都穿著睡衣站在房门外。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气息。
苏馡柔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金立勋昂首道:“我请这位小妹妹明天早上就搬出去,她可以住在任何一位亲戚家里,就是不能住在这里。”
“为什么?”颜日熹大惊失色。
“爸!”颜幼枣扬起冷清的面孔,冷冷的说:“等天亮以后,你送我去孤儿院好了,听说只要每个月捐一点钱,就可以吃饱穿暖。”忧伤的眸子缓缓垂下,盯着膝盖上的旅行袋。
“我的存在会妨碍到你和苏阿姨的幸福,会让苏阿姨感觉不自在,那我自愿去住甭儿院。”她低垂着头,一滴泪也没流,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