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少室山脚下,来了两匹骏马,上面驮着三个人:卫紫衣、秦宝宝和战平。
要登上入寺的石阶之前,卫紫衣突然改变主意,要战平先行离去,交代他:“你去开封走一趟,那边的尹堂主近来流言甚多,好坏都有,不过批评者众褒扬者少。你去打听,我会在朱仙镇落脚,等你的消息。”
战平领命而去。办这种事在他是分内事,他是卫紫衣最亲信的耳目之一。为了不受人蒙蔽,卫紫衣每年都会徽服出巡一两次,有时探子传回消息的时候,他分身不开,便由三位领主之一去办。
秦宝宝却是近乡情怯,想见大和尚叔叔,又怕见他。
“大哥,你想大和尚叔叔会如何罚我啊?”他一阵寒栗,焦虑地说:“只要别罚我去寺后山上的‘面壁洞’效法达摩祖师面壁十年,什么都好商量。我知道我爹有留一箱子的财宝给我,在大和尚叔叔那儿,等我成年才给我,不如就捐给少林寺重修屋宇吧!”
“悟心大师不肯要的。”卫紫衣笑他天真,恬然道:“既来之则安之,你都敢放火了,还怕人家修理?”
“你好啊,大哥,一副没事人样!其实追根究抵要怪你,是你将我交给大和尚叔叔带回少林寺,害我被禁足,一步也不许踏出山门,闷都闷死了,才会想东想西想出那个怪点子。可是,我真的想错了吗?”
“你不是想错,是想歪了。”
卫紫农把爱驹寄在山下,和宝宝携手拾阶而上,以示诚意。
山岚多姿,排林清寂,他知道此刻已有知客僧传报入寺,趁这闲余,他对喜欢异想天开的宝宝点化一下:
“少林七十二绝技不是手空得来,乃是一代接一代的少林前辈截取百家之长,再加上本身的经验加以演练变化,历经数百年不断的去短朴长,漫漫累积心血创造而出。这其中有无数武学名家投下一生的血汗,其珍贵不只是武学之宝,也是学武人不悔之执着的见证!”
宝宝立刻觉得不安。“我倒不曾想那么多,只是出家人沉迷于武学,总是不大对劲吧!幸好我只烧坏了一扇窗子,连书角也没烧到,否则可对不起前人。”他对练武不大起劲,自然不把七十二绝技看在眼里,更无人督促他要学得一流身手,都唯恐他夭折。此时他感觉诚惶诚恐,与其说心有罪恶感,不如说害怕闭门思过。
“放心吧!”卫紫衣握牢了他的手。“我总不会丢下你一人,不管悟心大师出何难题,我会陪你一道解决它。”
“哦,大哥!”他甜蜜地唤着,又感觉空气暖洋洋的,阳光洒满了他一身。“爱我者父母,爱我者大哥。”他眼睛里亮着光彩,什么都不怕了。
“小家伙别高兴得过早,大和尚是人不是神。”
“怕啥呢?少林高手是不少,要打败大哥不容易。我就不懂,少林有七十二绝技,大哥没有,怎么大哥的武力高强连大和尚叔叔都佩服?”
“那是大师抬爱。”
“出家人不可妄语,大和尚叔叔不随便夸人的。”
“这有什么可说的呢?不过勤劳些,不敢偷懒罢了!”
“大哥变成武当派,跟我打起太极拳?”宝宝不加思索的说:“若论勤奋,谁也比不上戒规严谨的少林寺,想偷懒一天都不成。”
“小表,真拿你没办法。”
“告诉我嘛!除了资质的差异之外,为什么大哥硬是比人强?”
“这并非值得炫耀的事,不过是环境不同所造成的结果。”他停顿一下,忽然眉头一紧。
“少林僧人习武强身,极少到江湖上走动,加上不会刻意去寻找高强的对手印证所学,而人往往在危急困厄中才会激发出比平时强上数倍的力量,为了自保。少林僧人处在比一般江湖人安逸的环境下,除非本身对学武痴狂,才能够不断精益猛进,成为一代武学大师。”
宝宝呆了呆。“原来太好命也不行。”
“你着相了,宝宝。天地有四时节气,人有七情六欲,往往由不得自己,常常人算不如天算。命运把人推往那个方向走,只要有本事走得举重若轻、安稳长远,何必非当武学大师不可?太着相了。”他潇洒的一扬眉:“当一个好命的秦宝宝不好吗?”
他又呆了一呆,接着神情一松,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哈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时若有人在一旁听,必然以为在少林寺一住十三年的不是我,而是大哥你。”
“顽皮!你在笑我也着相了。”
“岂敢、岂敢!”
他俩互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这种爽朗的笑声实在不像是来领罪的。
“阿弥陀佛!”
却闻一声低沉雄浑的声音震得群山颤动,百峦鸣响:“宝宝,你犯下少林门规,本当由戒律堂处分,姑念你不曾拜在少林门下,不是少林弟子,只将你逐出山门,不得再回少林寺居住。你跟随卫施主下山去吧!愿你好自为之。”
“大和尚叔叔——”
秦宝宝心头一震,转着身子搜寻他的身影,环顾空荡荡的四周,只闻声而不见人,叫道:“您在哪里?我瞧不见您。大和尚叔叔,您不要宝宝了吗?宝宝不是存心要烧藏经阁,您怎么可以狠心不要我?”他的心为之绞痛,眼眶里充满了泪水,泪珠簌簌滚下来。
卫紫衣心下惊骇,万万想不到悟心大师如此处置。
“宝宝。”他看那孩子满脸是泪,十分不忍。
“大哥!”宝宝情绪激动,声音时断时续:“你快告诉大和尚叔叔——我不是故意的……他是我唯一的血亲…他说过要跟爹一样疼宝宝——他不可以骗人……”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脸色比晴天的云更白。
“宝宝,你别哭,别激动。”卫紫衣把他拥进怀里,朗声朝空中喊道:“悟心大师,请你现一现身吧!宝宝是你从小看大,你当了解他绝无恶意……”
“阿弥陀佛!”悟心宜一声佛号,道:“有意无意,毋庸再议。只因缘分已尽,今日特来告别。”
“大和尚叔叔——”,
“咄!你的本相是雌非雄,如何能在少林寺安身?”
热泪再度涌满宝宝眼眶,胸口上重压着一块石头般难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啼啼叫着:“大和尚叔叔……”
“痴地!痴儿!你且去吧。缘生缘灭,生生灭灭,永不止息。”
“息”字出口,声音似从远方传来,人已去得远了。
“哇”宝宝哭倒在卫紫衣怀里。
“别伤心了,大师临走明言,有缘自然再见。”卫紫衣拍抚他的背脊,奇怪自己的内心有一种松懈后的快活:“少林寺是不能再把宝宝要回去了,连悟心方丈也不能。那么,宝宝能依靠的唯有我,啊!宝宝,你不要伤心吧,你还有我呢!”
宝宝仍在嘤嘤啜泣,卫紫衣将他横抱起来,健步如飞地下山而去。
卫紫衣为了能让宝宝重展笑颜,一路上带着他游山玩水,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终于使得他淡忘忧伤,心想大和尚叔叔总是在少林寺和他的心里,那是跑不掉的。这么一想,便放开胸怀的迎接新生的日子。
来到朱仙镇落脚,卫紫在第一件要办的事便是让宝宝回复女儿身,有了上两次经验,便也不再排斥,由“他”一变为“她”,只见她——
雪白罗衣绣襦裙,宛如一朵白莲花亭亭出水,长发如云,明眸如星,葱鼻樱唇,美得像由画里走下来的玉女天仙,眉心一颗殷红的朱砂痣画龙点睛般的赋予她活灵活现、使人一见难忘的特殊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