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湖转身欲走,那个鲁莽丫头柔柔跑进来喳喳呼呼的嚷着:
“大……大老爷出事了……你们快去……”
梅真喝道:“出了什么事?”
柔柔急得快哭了。“我也不知道,他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全家都叫去涤园质问,大伙儿全说他快疯了,月小姐要我赶紧来请你们去……”
梅真第一个跑出去。朱淑瑶想想不对劲,大老爷从不准入进涤园,今日反常必有重大缘故,教蓉儿扶着她也跟了去。
涤园中,莺莺燕燕站了一大片地方,朱蓉镜一眼就找到倚着绿竹啜泣的白月裳,看她哭,蓉儿心里也难受起来,记忆中月儿是个爱笑的姑娘。
“怎么回事?”温柔的语气自己都感觉陌生。“你干嘛哭?”
“蓉儿!”白月裳反身抱住她,哭道:“怎么办?梅家是不是要完了?大伯那样的人竟然会为一名女子疯狂,偏偏她不见了,失踪了,而且是打开后门走的……大伯好生气,气得发狂,叫来所有的人想找出内贼,后来……后来他居然怀疑是我,可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朱蓉镜听得一头雾水,还是不住拍抚她:“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都晓得你不可能是内贼。”
“大伯不相信,他要赶我走。”她放声大哭。
“对了,大伯呢?”梅真问出重点。
白月裳泪流满面,抬起脸望他,像在哀求他原谅。“他发完了脾气……直喊着要把梦娘追回来,由后门跑出去了。”
“梦娘?原来真有这么一个女人。”
她抽噎道:“梦娘不是一个正常的姑娘,大伯将她藏在涤园,我无意中发现了,大伯他求我不要说……我从没看过一个威严自重的男人眼神却焕发着狂热的爱意,我真是被他感动……所以,我绝不会放走梦娘的。”
“月儿,你别担心,大伯只是一时说气话,等他平静下来,想清楚了,自然明白你没法子开大锁。”
“蓉儿,你真的相信我?”
“你一直是敢做敢当的人,不会推诿责任。”
白月裳感动的一把抱住她,朱蓉镜迟疑一下,终于伸臂回拥住她,两心相惜,不曾如此亲近。
朱淑瑶十分欣慰,丈夫金屋藏娇的事反倒没什么。
梅真没时问感动,老爹一早出门去,家里就剩他一个男人。
“大伯没开锁,那会是谁呢?”药儿失踪,大伯也跑啦,他快烦死了。
“药儿!一定又是药儿!”龙湖在心中吶喊:“除了她,谁有本事不费吹灰之力便使得梅园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不用说,最后替她收拾善后的倒霉鬼也还是他。
“药儿,你怎能怪我每次都先替你定罪?你真的很要命!”
瘦西湖,鱼群三三两两跃出水面。
秦药儿还不知道自己已将梅园搅得天翻地覆,害得梅真焦头烂额,和梦娘两人像孩子似的跪伏在船侧想空手捞鱼,当然,除了湿透衣袖,啥也没捞着。
若真是教人空手捞着,不成了天下第一大笨鱼吗?不给鱼伴们笑死,也得自己去撞礁石以免羞死。
船夫阿伯心里这么想,没见过这么蠢的一对姑娘。
“想以前邀月游西湖,景色十分迷人,没想到瘦西湖上也有不少同我一般风雅的人。”秦药儿自我陶醉,也只有梦娘傻傻的点头附和。
“你真是我的知音。”她语带笑意。“我发觉我愈来愈喜欢你了。”没见过这样好骗的人,她当然喜欢。“唉!要是师兄也跟你一样就好啦,不就天下太平啥事也不会发生了。”不,那只会天下大乱。
上了岸,两人手拉手在红桥上漫步。
“我们要去找他吗?”梦娘问第九十九遍。
“对。”秦药儿难得对人有耐心。其实,她不知爹是否已回沧浪岛,所以不急着回去。她嘴上不承认,心底深处还是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低喊:师兄,如果你今天来找我,我就原谅你。
是以她暂不离扬州,但四天了,师兄依然没来。
她不知龙湖早已掌握她的行踪,他也在等她“自动投案”,那么,他会宽宏大量的再原谅她一次。
两人雪想原谅对方,等对方来道歉,结果谁也不肯先认输。
龙湖心想自己可没对不起师妹,想都没想过秦药儿在等他道歉,荒天下之大唐!秦药儿带梦娘出来寻医,这是她生平难得做的一次“好事”,至少她自己是这样想的,所以也没想到龙湖居然在等她去投案认罪,哈,门都没有!
无聊的一天又快过完了,她每天和梦娘两人手携手的在大街上晃荡,目标如此明显,师兄怎么还不来呢?
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刀疤男子挡住她们的去路。
梦娘瑟缩的躲到她身后,秦药儿自觉像个女英雄,当即挺身而出,目光炯然的回视他:
“瞧你这架式,像是来找碴的。”
“不。”刀疤神情騺猛,目光阴郁。
“不是找碴,难不成求医?你脸上的疤是没法子再治。”
“我来借东西。”
“借什么?”
“借你顶上人头,祭告我死去的兄弟。”
“有借有还,借你何妨?”秦药儿岂会给他吓住。“只要你练就神仙本事,借了之后能亳发不伤、元神不毁的归还,我就借你。”
“你就是会耍嘴皮子!”刀疤说着伸出鹰爪般的手来,抓向秦药儿的肩头。
他是起了杀人之念,这一抓劲力狠毒至极,又是突然之间出手,秦药儿终究没什么对敌经验,竟闪避不及的一抓便给抓住左肩,顿时火烧般的感觉使她惨叫一声,使劲想甩月兑鬼爪,肩胛骨险些被抓碎。
“你究竟想怎么样?”她疼得咬牙切齿,只差眼泪没掉下来。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种罪?“我告诉你,我爹是秦守虚,我师兄是青龙社的少主,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你伤了我,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上回我大人大量放你一马,这次……哇啊——痛、痛……”
刀疤非但不理会,反而加重力道捏得秦药儿的骨头格格作响,身子软了半截。他另一只手拔出刀来,刀光霍霍指向药儿:“我三个兄弟都在极恐惧之下被杀死,一个个死不瞑目,全是因为你好出风头,暴露了我等行踪,为我们惹来杀身之祸!现在,轮到你了,我要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被割下来,我会慢慢的、慢慢的、一寸一寸的割……”
“不要!不要!……师兄救我……”秦药儿被吓住了,生平头一次尝到心颤胆寒的滋味,怕得没法子思考后不后悔。
“这次,没人可以救你了。”
刀疤面色狰狞,缓缓扬起刀。快刀杀人没意思,来不及恐惧便死了。他今天才体会出杀人的艺术在一个“慢”宇,教人在死前胆破流口沫,突出一双死鱼眼,想求饶却怕得牙齿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老二、老三、老四,哥哥为你们报仇了。”
刀光精闪,秦药儿本能的闭上双目,她突然忆起十年前在红桥上,和左佑农一同等待龙湖的船出现,那次龙湖没来,他们白等了……这次他也不会来,因为他们吵架了,他是横了心不再管她了……
人在死前,怎会忆起孩提时的旧事?
她感到胸口一阵绞痛,一颗心被人紧紧的揪住似的,那样紧、那样痛,泪水滑下她的面颊,喉中梗塞着许多话,不过都没机会对师兄说了……
刀光劈下,斜刺里,破空之声疾响,一物打在刀上,震得刀疤的腕臂一阵酸麻,咚的一声,刀子跌落木桥,一锭金元宝就掉在一旁。还来不及多想,龙湖已应声而至,猿臂一伸欲抢药儿,刀疤总算是老江湖,抓紧药儿闪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