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
刘嫂一直在欧家大宅服务,因做事细心,欧去蓬才调她过来。她说服羽童喝下第一杯水果茶时,说出欧先生为了一笔生意等着签约,短期内不太可能过来,羽童马上转忧为喜,眉开眼笑,使她相信这小姐真不是当情妇的人才。
没有了心理负担,羽童很高兴的住下来,模模这个,玩玩那项,去放映室看恐怖电影尖叫出声,在花房享用晚餐欣赏落日晚霞。
“小姐怎么不去游泳呢?”
“我怕水。”
“真可惜,泳池离我们这家最近了。”
“为什么妳老是叫我吃这些补品?”
“吃这个很好吔,以前欧夫人……就是欧先生的妈妈还在时,就常吃这个补身,而且对皮肤也很好。我看妳这两天气色好多了,白里透红,更漂亮了。”刘嫂很得意自身的好手艺,并随时不忘数说欧去蓬的好处。“小姐,欧先生真的很关心妳,每天都打电话来不是吗?他一定很高兴见到小姐很健康的样子。”
羽童模模自己的脸,默认了刘嫂的一番溢美之辞,一场婚变使她疏于照顾自己,花容失色,不免纳闷欧去蓬看上她哪一点。
“欧先生的母亲体质不好,很容易生病,生前让欧先生时常烦恼,所以小姐妳一定要健健康康的,使欧先生更爱妳。”
而欧去蓬终于在羽童迁入的第十天翩然来到,时间是深夜一点,他自己开门进屋,刘嫂从房里冲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根棍子。
“原来是欧先生!”刘嫂松口气。“我以为小偷跑进来。”
“小偷要来就来,妳拿棍子反抗他反而危险,放聪明点由他去偷吧,只要他别把我的美人偷走就行了。”欧去蓬一面上楼一面说,“工作赶完我就过来了,累得一塌胡涂,我的房间有准备好吗?”
刘嫂奇怪的看他一眼。“我去铺床。”
欧去蓬先到羽童房里看了一下,踩过起居室的原木地板,轻轻撩拨古典珠帘,展露于眼前的是一幅浪漫的春闺图,长毛地毯掩去他的足音,仿古的垂幔大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他的情人,她意态娇憨的睡脸令他情不自禁地俯身轻吻一下,此情此景,不由得欧去蓬得意自己的杰作。有些女人很能够激起男人的护花本能,过去有他母亲,今天有孟羽童,他非常满意。
回到自己房里,刘嫂已为他放好洗澡水。
“她看起来似乎平稳多了。”
“是啊,刚来那天我一直担心她会突然跑回家去,幸好她慢慢就习惯了。”
“她非习惯不可。”他阴恻恻的自语。
羽童直到次日清晨才从刘嫂口中得知,那时欧去蓬已起早游泳去了。
“欧先生习惯先游泳,然后在花房用早餐。”
羽童只好到花房等候。
欧去蓬直接套上海滩外套就进来了,相较下羽童显得盛装了。白净密褶的布料,简单大方的一件式衣裙,宛似向大地偷掬一瓢清雅,令人讶异女性是可以如此柔软,而眉睫淡淡的笑意,倚漾一种无心的甜美。
“早啊,羽童。”他在她对面坐下。
“欧先生早。”
“叫我去蓬就可以了。”他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早茶,似随意般的口吻说,“李商隐有一首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走马兰台类转蓬。』”他把全首七言律诗唸诵一遍,笑了笑。“最后那一句『走马兰台类转蓬』,形容一般人好似无根的蓬草一样随波逐流,往往都身不由己。先父为我取名『去蓬』,就是希望我不要像那蓬草,必须自己做自己的主人。”
“的确很符合你的形象。”羽童苦笑。
“妳还在不高兴啊?”
“没有,我过得很舒服。”
“那就好。”
羽童不愿一开始就闹别扭,改变话题,“我很喜欢你的收藏品,不知道你有这种嗜好呢,满惊讶的,过去你怎么都没提?”
“今天之前我们见面的次数用一只手就可以算出来,妳对我又似乎有偏见,即使给我机会,我也不会自讨没趣。”
“我对你没有偏见,你过去的风流史不关我的事,我只想知道,你将我安顿在此,你其他住在台北市区的情妇不会跑来跟我拚命吧?”
“我没有养过情妇,妳是第一个。”
“鬼才相信!”
“信不信由妳。”他眼中闪过一抹笑谑的光芒。“外面的人都以为我花大钱养女人,其实除了送她们几件衣服和一点小首饰,我很少花钱在女人身上,因为没必要,自愿送上门的女人已多得我应付不了。”
羽童觉得好恶心,看他那一副自我陶醉的德行,简直是男人之耻嘛!
欧去蓬好玩的看她脸上表情之变化,愈看愈忍不住满腔的笑意,大笑出声。“妳真有趣!我好喜欢。”俯长身过去在她额上轻啄了一下,羽童大感意外地瞪大眼,噤了声。
沉默地进餐,她不时打量对方,内心诧异同是男人竟有如此大的不同。卫希珑对生活环境的讲求很随便,最在乎他个人一举一动所能散发出来的魅力,即使取用一杯咖啡,也一定规规矩矩的将食指勾入杯耳,优雅地啜饮。欧去蓬却是直接握住杯身就口,一点也不讲究姿势,似乎粗野,反而令羽童有点心动。
“我不喜欢妳在心里拿别的男人同我比较。”他犀利的道。
“我没有啊!”
“我跟妳一样讨厌人家对我说谎,羽童。”
“你会读心术吗?”羽童反驳。
“妳刚好是我能读出心事的那种女人。”欧去蓬想到他的母亲。
“呸!你少夸大其辞,我才不信。”
“妳眼睛看着我,心里却在想卫希珑,真教人不愉快。”
欧去蓬面无表情的吃完早餐,进屋去了。
羽童有点内疚,没想到被欧去蓬说中了,也许她还不习惯跟他在一起吧!心一烦,走回大厅弹琴,一首“给爱德琳的诗”,优雅浪漫的旋律竟吸引了欧去蓬走了下来,要求她再弹一遍。她依他,十指轻快地在黑白键上飞渡。
欧去蓬有风度的鼓掌赞美。“妳弹得真不错呀,羽童,能诠释得这么好,可见妳下过一番苦功。”
“谢谢你!你也喜欢钢琴曲?”
“我母亲非常喜欢音乐,她在时家里每天都可聆听到美妙的琴音。我虽然欠缺天分,耳濡目染之下也粗通一二,『给爱德琳的诗』是我最喜欢的曲子之一。”
当即两人便合奏了一曲“给爱德琳的诗”,羽童惊讶于他的配合度之高,很想问他是否常有和母亲合奏的经验,又觉不便问人隐私而作罢。
一曲既终,双双沉默下来,羽童看着自己搁在膝上的手指,细声道:
“如果我使你感觉到不愉快,我道歉,我真的无心拿你跟谁比,只是很自然的就会想到那里去。”
“妳是怎么个比法呢?”共坐一张钢琴椅,太贴近了,他也不由放低了声音。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奇怪,以前和他共同生活时,从不觉他哪里不好,可是自从婚变后,愈想愈想不出他的优点在哪,反而以往疏忽的缺点全浮在眼前。像弹钢琴这件事,他就只会取笑我不务正业,专门误人子弟。”
“他是音盲吗?”
“结婚后他很反对我把钢琴搬进公寓,说会吵到邻居,后来我才弄明白他根本不当音乐是一回事。”羽童涩涩地自承失败。“在他眼中,除了爸爸赋予我的身分和财产,我真是一无可取吧!”
“也许他天生就是这样差劲的个性。”欧去蓬顺口附和,又不耐烦地冷哼道,“拜托妳不要不断的讨论他好吗?我花了一大笔钱的目的就是想独占妳,可不希望妳把另一个男人的鬼影子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