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问菊愤怒之火直直瞪进他眼睛里。
“你很坦率。”他站直身子微微点头致歉:“对不起!”说完即转身踱开。“我……”
我不是真的要你道歉啊!方问菊反而征住了。说道歉就道歉,这样的男人很少遇到,她一时很不习惯。
可是既已被他道破真情,方问菊不好意思再站在一旁观察他,便推开快餐店大门,走进暖气室中。
“欢迎光临!”
没有把这句永不变的欢迎词听入耳里,方问菊依依不舍的打玻璃墙望出去,只见他高大的背影伫立在寒风中,似乎可以站上一个小时也不在乎一样的坚定。即使今后不再见面了,这个背影我是永难忘傻的。她心里默默的想。
他所等待的是一位美人吧!──这是很自然的联想,不,倒不如说是方问菊自己心头另一个美丽的期望。
“小姐,要点什么餐?”
“手扒鸡,外带。”
“对不起,我们没有卖手扒鸡。”
“没有手扒鸡吗?”这是始料未及的事。
“对,可是我们有鸡块,换个口味,好吗?”
方问菊一时难下决定。烤鸡和炸鸡的味道差很多,不知阿侠喜不喜欢?“呃,我考虑一下。”
她踱开,让位给下一个买者。
还是到别家看看吧!她想了一想,决定不使未婚夫失望,反正附近快餐店三、四家,就不信每家都不卖。
就在她想出去的时候,店门被推开了,果然,如她所愿,俊男美女走了进来。方问菊又一次看傻了眼。不是那男人身旁多了位美女有什么不对,而是那女孩看起来太小了,穿着女中的制服,俊俏的脸蛋上稚气末月兑呢!“啊,隔壁的老师!”
女孩落落大方的向她打招呼。“老师好,好巧,在这遇见您,老师也喜欢吃这里的东西吗?”
“不是,我……”
方问菊突然想起来了,这女孩不就是最近才搬到她家隔壁,阿侠口中的“小美人”吗?“不是吗?那老师要买什么呢?”
“手扒鸡。”
这女孩好象有一种魔力,可以使人很自然地回答她所问的问题。
“对面那家好象有卖,我上次去买过。”
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少女,跟一般青少年一样爱上快餐店,搬来没多久倒比我这常住的还清楚。方问菊安心的笑了。
“谢谢!”
她好奇的想问女孩跟那男人是什么关系,好亲热的样子。那个男人为女孩点餐为女孩付帐,女孩爱吃什么全在他脑海中似的。原本带了几分冷傲的神气这时全消失了,跟女孩有说有笑地走上楼去用餐。
(现在的小孩子真早熟啊,竟跟大人谈起恋爱来了,怎不找个年纪相当的呢?不过,两个人站一起看起来好美哦!)
方问菊又是摇头又是欣羡,无法控制不让自己的思绪漫无目的的奔驰下去,甚至开始为他们编造续集了。
※※※
这件事方问菊还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她的未婚夫在本地一家保险公司的会计室担任主任的职位,私底下却是室内设计杂志的沉迷者。原来胡晓侠当年报考大学的第一志愿是跟设计有关的科系,不料遭到老父十分激烈的反对,扬言搞艺术的没出路,威胁他若执意要念那种科系,干脆不必读大学,直接去当学徒算了。
今天的胡晓侠已届三十大关,从头再来的可能性太低了,坦白的说,他也认了,已经不想?却现有的成就去追求掌握不住的理想。作为一个欣赏者也不错啊,所以他家里订了好几种设计杂志,其中最教他着迷的便是室内设计。
“阿侠,”方问菊从厨房探头出来,“别看了,来帮忙好吗?”
“只有几个碗,你洗就好了。”
“我想跟你说话。”
“等我看完这篇报导。”他正在观赏他最喜欢的一位设计师的新作品,这时候,谁也叫不动他。
方问菊没奈何地回去整理厨房。还没有正式结婚呢,他已经把我当黄脸婆一样使唤了,难怪有经验的人说同居之前要先约法三章,不然吃亏最大的永远是女方。方问菊一离开教书的岗位,思绪便奔放跳月兑,捉模不定。
其实也难怪她胡思乱想,“老师”总给人很正经的印象,如今住在未婚夫家里,虽有个婆婆同住,一旦被学校当局知道,表面即使不说什么,私底下难保人家不会窃窃私语,说些加味带责的话。
谁知道事情会这样不巧呢,双方家庭都已在筹办婚礼、嫁妆了!胡老先生竟在这时候脑中风,撤手西归,使得一场喜事变成丧事。胡老太太是位守旧的妇人,按习俗让儿子守丧一年。
“也许……也许我还是搬回家住比较好。”
方问菊也曾迟疑不该就这么大剌剌的住进来,还是自由身何苦先尝了做太太的滋味呢?怪就怪自己禁不起胡晓侠一再要求,加上父母家在台中,通勤上班比较麻烦,心想名分已定,怕什么呢?于是做了有实无名的胡太太了。
“算啦,就当作实习好了,何况妈和阿侠都对我不错,……什么时代了,还能要求罗曼蒂克的爱情吗?”
她轻轻笑了,很懂得宽慰自己。
所谓的罗曼蒂克,应该是为小美人和她男友那样出色的一对璧人所创造的吧,她想,地点不该在便宜的快餐店,而是像法式西餐厅那种高级的地方才合乎理想。回忆他一身西装毕挺,俨然一位绅士,夹杂在青年学子中吃汉堡、可乐,多么的不协调,她忍不住想失声大笑。
突然头部一痛,有人在她头顶敲了一下。
“唉哟──”后知后觉的叫了一声,方问菊回头用抹布抽打胡晓侠。“要死啦,突然吓我一跳!”
“谁教你又神游太虚,不打不醒。”
“我?有吗?”
“没有才怪!”胡晓侠想模仿她的表情,却是模仿不来,干脆用说的。“我建议你在脖子上挂一面镜子,好随时看看自己脸上的表情,因为太奇怪、太富于表情了。你学校校长一定被你的外表骗了,要是他知道你稳重的面具里藏的是一颗热情、善感、多变的心,脑子里幻想多于理想,一定会被你吓死了,再也不敢把重要的升学班交给你去上课。”
“少胡说,我可是公认的好老师,你别破坏我的名誉。”
“我是没上过你的课,不知道你上课的情形,不过,如果由我来选,我是绝不敢选你的课……”
“过分!”
方问菊追着他要打,胡晓侠把杂志顶在头上就跑……
“等一下!”
她叫得太大声了,胡晓侠不由得停下来。
“你,你转过身去。”
“干嘛?”
“我想看看你的背影。”
“背影?”
“对。”
胡晓侠狐疑的照办,纳闷的问:“我背后有什么脏东西吗?”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差很多呢,方问菊沉默了。阿侠个子不够高,体型偏向瘦削,甚至可以说是瘦弱型的,怎么看都跟“强健”两字扯不上关系。“喂,你看出什么没有?”“没有脏东西啦,只是想比较一下。”
“比较什么?”
“没什么啦!”唉,有些真心话是不便出口。
“你今天很奇怪哦!”
方问菊神秘兮兮的一笑,唬得胡晓侠鬼叫连连:“干嘛?你又想到什么“好事”了?喂,我们先说好哦,你的任何主意我一概不采用,……你撒娇也没有用。”
原来胡晓侠浸婬装潢杂志日久,有时不免想小试身手一番,打算从自己房间开始改变起,这主意立刻获得方问菊举双手赞成。她早就认为阿侠的房间一点格调也没有,住起来一点也不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