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挺直背脊,扯着苦笑。她瞪着自己的脚尖,眼光不再接触任何人。
“祁医生,很抱歉,我临时有事,先走了。”
莎莎走回柜台,拿了自己的东西,走向门口。
玻璃自动门“唰--”地打开。
跨出脚步,莎莎抱着满满的伤痛离开。玻璃门“唰”地关上。
透过玻璃门,祁励明看着她僵硬的背影,深沉的眼中盛着苦涩。
第七章
这是一家位于天母巷弄里的PUB,招牌不大起眼,也没有一般酒吧的喧嚣吵闹,店里的装潢简单干净,播放的音乐亦然,连Menu上的各种饮料名称也同样简单,威士忌就是威土忌,伏特加就是伏特加,没有使用任何美丽的形容词加以修饰点缀。
但它却有一个让人遐想的名字--“秘密”。
也许因为它的与众不同,也许因为人们追求它的安静、低调,入夜后,“秘密”反倒成了许多藏有秘密的人驻足的地方。
有秘密的人,三三两两,一瓶酒、一张圆桌,自成一个世界,所有因秘密而生的伤感、快乐、恐惧与期盼,全在这里彻底宣泄。
星期六晚上,超级好友们依照往例,约在“秘密”喝酒说心事,只是独缺出国玩耍的柯昀浓。
“妳们知道『天母』这个地名的由来吗?”又心懒洋洋地问着。
几番酒战下来,酒量最差的又心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她白皙的手掌撑着脸颊,美丽的波浪长发柔媚地披散在胸前。
“不知道。”莎莎回话。她搽上艳红色蔻丹的修长手指优雅地端着威士忌酒杯,姣好的红唇轻啜了口,晶亮杏眼在昏暗的照明之下,依然炯亮有神地闪啊闪的。酒精微微醺红她的双颊,让她看来更加艳丽,彷佛燃烧的野火。
“说来听听如何?”这是拥有“A片天后”称号、不喜欢男人的余颂贤。她一头俏丽短发染得金亮,微微勾起的嘴角衔着一根凉烟。她大口饮酒、点烟的模样,甚至比任何男人都来得潇洒,气魄十足。
“天母的由来啊……”又心拨弄着波浪长发。
“从前从前,美军在士林天母地区驻守的时候,有一位很帅很帅的阿兵哥,散步来到那时还很僻静的天母。他觉得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就询问了正在耕田的老农夫这个地方的地名,但老农夫听不懂英文,一时心急,只能拚命摇头,然后用台语大喊『听呒、听呒』!阿兵哥听到之后就说:『哦,原来这个地方就叫tian-mu啊!”听呒、听呒、tian-mu、tian-mu,这就是天母的由来……我的故事说完了,各位请掌声鼓励。”
“哦!好棒的故事唷!”莎莎顺顺好友的长发,再拍拍她粉女敕粉女敕的俏脸颊,带着醉意的又心,迷糊迟钝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好欺负……
如果生活都带些醉意也好,迷迷茫茫的,多好、多美?被人欺负了、受委屈了,说不定什么都感觉不到!
不像她现在这样,心里像蒙上一层黑雾,沉沉地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莎莎敛起眼底的哀伤,促狭地眨眨眼,开了个小玩笑。“不过,我对天母的由来没兴趣,倒是对那名幽默的帅帅阿兵哥挺感兴趣的呢!”
一提到帅哥,已经半醉的黎又心立刻由桌上弹了起来,扯着一旁余颂贤身上那件松开三颗扣子的衬衫领子,醉言醉语地嚷嚷着:“帅哥!阿贤,我也喜欢帅哥,我的老板就是个帅哥!阿贤,妳知不知道我爱死他了?呜,阿贤,顾先生好帅、好温柔,我好爱他哦!阿贤,为什么暗恋的滋味这么痛苦……”
黎又心和欧莎莎是同事关系,同在上市的软件公司--“派洛科技”工作。黎又心是老板顾先生的秘书,也偷偷单恋着顾先生。
余颂贤赶紧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扯着一抹苦笑。“乖,别扯别扯,我知道妳心里很苦,我看妳干脆表白算了吧!喂,莎莎,救人哦,我快被勃死了啦!”
四个超级好朋友都各有心事。又心喜欢老板顾先生、阿贤有个奇怪的畸恋、连一向平凡过日子的浓浓也喜欢上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而她也深深喜欢着祁医生……
莎莎挥挥手,不想再去深思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事情。“怎么救?如何救?本是天涯沦落人,在此共饮一壶酒,我也很苦啊!”
她端起酒杯,将威士忌豪爽地一口饮尽,润润喉,哀伤的泪却盈满眼眶。
酒是甘甜的:心是苦涩的,再怎么浓烈的酒,都无法冲淡她心中的苦。
心情苦,手中的酒一杯接着一杯,连一向海量的她,都已经感到四、五分的醉意。
为什么?她的心情为什么快乐不起来?她好想快乐,好想恢复成还没爱上祁医生之前,那个快乐无忧的欧莎莎!
想着想着,她悲从中来,横过桌面扯住余颂贤的双手。“阿贤,我太痛苦了!我人美、身材又好,还找死地跑去给他拔牙,只为了和他聊聊。我这么努力,为什么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没有爱上我呢?好!就算他没爱上我,可为什么我就不能少爱他一点呢?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的心破了一个洞,苦涩的酸意一直由洞里冒出来,泛滥成灾,成了她眼眶里压抑不了的泪水……
不,伤心流泪是天底下最懦弱的事,她已经失去了她的心,不能连她一向自傲的骨气也都跟着赔进去!
今天大伙心情不好,苦酒一杯接过一杯,余颂贤趁着情况尚可控制时,赶紧结帐,好心地协助两位好友穿上外套。
莎莎豪爽地饮尽杯中的酒,而后站起来,脚步微微踉跄了下。“不是说好下醉不归吗?怎么妳看起来这么清醒?”
余颂贤扶起一旁的又心。“我可没像妳们一样,打算来个一醉解千愁。再说,如果我也喝醉了,那谁送咱们回家?”
吧杯解千愁吗?效果有待商榷,至少莎莎不觉得方才下肚的那十多杯酒可以解她的愁,她的心情还是糟透了。
莎莎望着又心,又心已经瘫软在余颂贤身上了。是今晚的月色特别凄凉吗?还是,又心和她一样有一肚子哭不出来的心事,只能苦酒一杯接着一杯……
“我去一下化妆室,妳们先去开车,在门口等我。”
余颂贤比了一个OK的手势。“快一点。”
“没问题!”
酒精开始在体内发酵,凭着最后一丝自制力,莎莎晃到酒吧的厕所里。
她扭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哗啦啦地淋在她的手心,她怔仲地看着流动的水,泪却在此时落下来,一滴接着一滴,滴在手上……
她指月复抹过手腕上的水珠,轻轻地扬起笑。
原来眼泪是温的?
呵,好妙,心中已经悲伤到结了霜,眼泪还有温度?
她抬起头,望着化妆镜中的自己,又笑了。
原来就算心情再怎么恶劣,还是能够随时绽露笑容?
呵,好厉害,她欧莎莎不愧是随时保持在最佳状态的顶级业务员!
手提包内的手机此时响起。抽了张纸巾,莎莎快速擦干手,边走出厕所边接起电话。“喂,我是莎莎……老爸?”
欧爸爸在电话那头嚷嚷:“女儿啊,我才从大陆迎香回来,怎么听到妳妈说妳和一个牙医在谈恋爱啊?!”
老爸很忙,他是义警,是妈祖庙的内务总管,是万年里长,他太忙了,等他有空关心唯一的独生女时,早已过了时效。就像她高中时,被教官污蔑记了两支大过,等老爸要帮她讨回公道时,她已经高中毕业,准备考大学联考了。天才老爸总是想表达他满腔的父爱,但总是错过了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