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在发病的同时,会说出和拖把头七年前处于相同状态下对她说出的话?
第十章
“聂夏萌!你把病人带出去打架吗?”邱医师熟练地检查过樊散东的身躯,气呼呼地瞪了满脸泪痕的聂夏萌一眼,然后嘱咐身边忙碌的医护人员,“该死,这种情况不能再拖了,马上转入手术房,他需要紧急手术。”
医务人员飞速地动了起来,没一会儿工夫就将樊散东推进了手术室。
邱医师瞄着一直跟在樊散东床边移动的聂夏萌,冷冷地睨着她,“你也进来。”
聂夏萌愣愣地回望着他,盈眶的泪水斑驳地落下,
“我?”
“没错,就是你,给我去换衣服!好歹你也是个实习医师,杵在那里当个死人干什么?把你的眼泪擦掉进来,记住你该尽的医师本分!”邱医师简直被他的不肖学生给气疯了,自己情况良好的病人像发了狂似地跑出医院,然后被她扛了回来需要紧急手术,她还哭得像个三岁小孩,完全忘了身为一个医师最重要的就是冷静。
“我不能……”聂夏萌微微地摇着头,脸色苍白得像张白纸,她怎么能冷眼看着樊在她面前动手术?她怎么能把樊当成普通的病患看待?
“什么叫‘不能’?别忘了你是医师!”邱医师火大地将她拉进手术准备室,用力之大几乎让聂夏萌跌在地上,“进来!”
聂夏萌猛力地摇着头,隔着玻璃瞅着樊散东被平放在手术台上的躯体,所有的恐惧在她心头蒙上巨大的阴影,她仍无法忘掉拖把头就是死在手术台上,如今樊也躺在那里,宁静的就像拖把头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一样。
她双腿发软地跪在地上,“不要!我真的不能……”无论她再怎么否认她不可能同时爱着两个人,她都找不出可以逃月兑的借口了,她的确没有忘了拖把头,但是她也无法忍受另一个所爱的人因为相同的病症死去。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邱医师厌憎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进入准备室。
聂夏萌泪痕交错地望着她的老教授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她却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专心想着她应尽医师的本分。如果在手术中发生了意外该怎么办?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樊的情况很严重,又是在临时的发病时紧急手术,没有调适好的情况下手术成功的机会是微乎其微,没有医师会对这种临时动的大手术有任何的把握。
樊会死在手术台上吗?就如当初拖把头不曾跟她告别时相同?聂夏萌颤巍巍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却停不下喉中的哽咽。她能进去吗?七年前她始终恨着自己不能在最后一刻陪在拖把头的身边,七年后她有权可以进入手术室,然而她却怯懦了,因她最终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会失去重要的人,而她从来没有克服过那份恐惧,依旧在七年后让她明白了这一点。
想要帮助所有和拖把头相同的人而去念医学院,这又算什么呢?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掩饰恐惧的借口,她根本当不来一个能在手术室中挽回生命的医师,她连最基本的冷静都做不来,光在表面上逞强,其实她的想法仍停留在七年前的天真。
不,不一样的,她从来就没有将拖把头的影子和樊联想在一起,拖把头熬不过手术,然而却不代表樊也会相同,聂夏萌咬牙地吞下自己的哽咽,樊在手术台上为他的生命奋斗的同时,她怎么能临场退怯?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该陪着他,即使是最后也好。
聂夏萌狠狠地吸着气,撑起虚软的双腿扶着墙走进准备室着装,一旦做好最后的清洁整理,再望着手术室里一群人围着的中心,她的脚步又停顿了下。
手术室里流泄着老教授最爱听的管弦乐,手术已经开始了,所有人将樊散东围成一团,她仅看得见平设在他身上的蓝色布料。
“啊?聂医师?”在一旁端着器皿盘的护士瞅着杵在门口的聂夏萌,除了她没其他人注意聂夏萌的出现。
聂夏萌深深地又吸了口气,脸庞上的口罩紧贴着她的鼻腔,她又缓缓上前了几步,拼命地在心底重复着过去她所看过的教学景象,她不可以被樊动手术的情况给吓坏,她要撑完全程。
但很不幸的,当她走进了手术台边,目光落到沾在蓝色布料上的血迹时,她不由自主地狠狠连抽了好几口气,身子抖得像秋天的落叶,而后她偏过了头,双脚不听使唤地夺门而出。
她不能!她还是不能!她没有办法看着樊动手术的每一个细节……
***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聂夏萌再度逃到了每次当她无法面对问题的时候,总会到的地方,这地方是她的避难所,却也是将她的心囚禁了七年的地方。
聂夏萌盈盈地瞅着石碑上的笑脸男孩,“你会怪我的,对不对?我没有守好我的心,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就算你现在已经是天使了,也没办法忍受像我这样的背叛,是不是?”
墓碑一如七年来的沉静,聂夏萌明白她再怎么样,都得不到她要的答案,她伸手抹掉滑落的泪珠,缓缓地
抱着冰凉的石头,“如果一切都能像学生时代那样简单就行了,这七年来的生活,我发觉世上的每一件事并不只有对错如此容易,爱着你明明是我觉得最正确的事情,然而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最大的错误,我若不爱你,你该怎么办?但樊却出现了,而我的心,却开始游移不定……”
她梗了下又说:“现在连我自己都无法决定对错了,拖把头,我还是爱着你的,但是我也同样、把心给了另一个男人,他现在在手术房里,我没有办法去比较我对你们之间爱谁比较多,你们是不同的,然而我却没有勇气去面对他,甚至陪着他去承受与命运挣扎的奋斗。这样的我,你一定会讨厌吧?”
聂夏萌微咬了咬唇,阵阵的心绞几乎让她感觉不到指尖陷入拳内的痛意,“为此,我对你充满了歉意,虽然我明白你可能在天堂里笑我笨,或是因我而愤怒,我知道我太过分、太自私了,总是依赖着你,甚至连你死了都还要到你的坟前吵你,不让你安宁:我总是不断地对你要求,希望你能给我更多、更多……”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破碎得不成声,照片里的笑脸几乎被她的泪水所淹没,“明明晓得你已经没有办法再帮我了,我却过分地想要求你的答案;我甚至想要求你帮他,但我知道这不可能,连我都逃了,怎么能还这么过分地要求你,可是我没有办法再承受失去另一个人的痛苦,不敢再想像我如何吉接受那份心痛。
“我不要他跟你一样,在甚至还没听到我说‘我爱你’之前就走了,倘若你真的听得到我的声音,你能接受他吗?接受另一个我爱的男人,也接受我不会在爱上他后将你忘掉的事情,我不可能会忘掉你的……”
凌睿尧无言地瞅着她,心中疼得不知该苦笑或是安慰她,他一直都是爱着她的,将樊散东送到她身边也是他最大的心痛,但是他又能怎么样?他希望她幸福,却勾起了她对他的罪恶感,他多想告诉她爱上樊散东是没关系的,因为,他们这段感情总该有个结束。
他该感谢她在爱上樊散东之后并没有忘了他,这是何等的幸运,凌睿尧轻缓地飘到她身边,没有实体的手臂环过她的肩,一如七年前他时常从后头环住她一般,深深地嗅进她的香味,低声温柔地在她耳畔轻喃,“够了,夏萌,爱着我七年的时间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