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范兔儿公道得很,绝不漫天喊价,乱揩他油水。
“为什么?我可以再给你十个铜钱。”
“爷儿是外地来的吧?是不是会在临冬城待上好些时日?”兔儿问。
“没错。”
“如果爷儿日后每天都要我来为你擦背,我可以只收四个铜钱。”
男人闻言笑了出来,“你还真老实……好吧,往后你就来帮我擦背,要是服侍得好,我会多打赏你几个铜钱。”
兔儿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因为她遇到了一个大方的客人。
想到弟妹们的衣服跟冬被就快有着落了,她暗自欢喜起来,手也更使劲了。
“欸,”突然男人低声叫道:“你想搓破我的皮吗?”
“爷儿,真是抱歉,我一时失了轻重,所以……”她连声赔不是,担心他又反悔。
听他紧张得直赔罪,男人转过头来看着她,“不打紧,你别……咦”
兔儿看着他,也是一怔,“欸?”
“是你”励守峰登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两天前在大街上,逮到正准备偷他锦囊的偷儿,还毫不客气训了他一顿的女孩。
那日她满脸脏污,教他分不出她是男是女。今日她做小厮打扮,还是让他难辨雌雄。但他知道她是个女孩子,因为卖玉石的人告诉了他。
那她怎么会在澡堂工作?又怎么会做这种……直接接触男人身体的工作?
“你……你不是那个……”兔儿一眼就认出他是那天在大街上差点被偷了钱,却一脸毫不在乎的有钱公子。
难怪刚才稍稍瞥见他侧脸时,会觉得他眼熟。
“你怎么会在这里替我擦背?”
“怪了,不是你要我给你擦背的吗?”她理直气壮地反问。
“我是说……”见她脸不红气不喘,还一派镇定,励守峰心头微震。
见了也模了男人的身子却一点都不害臊,莫非她已习以为常?
除了替男人擦背,她还做些什么?那天对他大放厥词,满口道理的她,居然是个毫无廉耻心的……
“除了擦背,你还做什么?”
“嗄?”兔儿一愣,“我……我什么都做,只要能挣钱。”
她不懂他为何这样问她,而且还一脸的不高兴。
“你说什么?”他浓眉一揪,“为了挣钱,你什么都做?”
“是啊。”他怀疑什么?挣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她不偷不骗,出卖的可都是劳力。
“除了擦背,你还提供澡堂的客人其他服务吗?”
兔儿不解的看着他。其他服务?他指的是……
“做这种工作未免太寡廉鲜耻,我可是个男人。”
毖廉鲜耻?他在骂她吗?真是个可恶的家伙,他到底凭什么教训她?
“你是个男人又怎样?我也是个男……”突然,一个念头咻地从天外飞来并射进她脑子里。老天爷,他知道她是个女人!
她的脑袋瓜子轰地一下发烫发胀,瞬间空白一片。
她木木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难怪他说她寡廉鲜耻,一个女人家为赤果精光的陌生男人擦背,任谁都会认为她是个随便又低贱的女人。
她惊羞得霍地站起,急着想逃。
可才一站起身,她眼前天旋地转又天昏地暗,身子一个摇晃,整个人便栽进了池子里。
见状,励守峰本能的去抓住她。但一触碰到她的身子,他又倏地收手。
她不是存心的吧?他南来北往做了几年的买卖,旅途中也遇过不少看上他的身份及身家而主动投怀送抱,或是假各种藉口想亲近他并从中得到好处的女人。
她一个女人家,居然在这种地方工作,还毫不介意的帮他擦背,让他不得不怀疑她是“那种”女人。
他励守峰从不沾这种女人,谁都破不了他的例。
兔儿在水里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站稳了脚步。她狼狈又难受的瞪着文风不动站在她面前,却连扶她一把都不肯的,气愤难消。
“你这个混蛋!”
励守峰眉心一拧,冷冷的回她一枪,“若我励守峰是混蛋,那你就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什……”先是说她寡廉鲜耻,现在又说她不知羞耻,他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先说了,我对你这种女人没兴趣。”怕她纠缠不休,他干脆挑明。
“什么这种那种女人?”她气愤的质问他,“我是哪种女人?”
“为了挣几个钱,什么都肯做的女人。”
迎上他冷峻又严励的眸子,兔儿心头一紧,不禁打了个哆嗦。
“老实说,你这雌雄莫辨的身形完全勾不起我半点兴致。”他冷然一笑,“快出去。”
“你说什么?”说她的身形雌雄莫辨不打紧,他居然还暗指她是干那种勾当的女人?
他凭什么羞辱她?就因为他有几个臭钱?
什么她勾不起他半点兴致?这世上就算只剩下他跟她两人,她宁可自杀也不跟他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呢!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对你的……”
未待他把话说完,兔儿已气不过的扬起手来,准备送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但他眼明手快的攫住她的手腕,怒视着她,“你娘亲没教你不要随便打男人耳光吗?还是……她只教你如何挣钱?”
这话刺进她的心,兔儿忍不住一阵鼻酸,受伤又愤怒的瞪着他。
“别把我娘亲扯进来……”她恨恨的说,“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语罢,她用力的甩月兑他的手,七手八脚的爬出了澡池。
彼不得一身湿,她三步并两步的夺门而出。
励守峰在池子里发了好一会儿愣,不觉懊恼。
他为何如此生气?又为何对她说了那么严厉的话?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根本与他无关,他的火气怎会像月兑了缰的野马般乱窜?
“可恶。”没了泡澡的兴致,他索性从池里走了上来。
正准备取来袍子罩上,门突然砰的一声打开。他真的被吓了一跳,在他看见去而复返的女人站在门口的时候。
样子狼狈的兔儿,气冲冲的走到他面前,无视他的衣不蔽体,伸出手,“十个铜钱!”
他愣住。该死,她看不见他现在近乎果裎的站在她面前吗?
她对男人的身体到底是有多熟悉,居然可以如此镇定且冷静?
“快点。”她怒视着他,“一个都不能少给我!”
励守峰将袍子一罩,“我没带在身上,你明早到涤尘客栈来拿。”
“你想赖吗?”
“我姓励,不姓赖。”他皱眉,“到客栈找掌柜的说你要找励守峰,他会带你来见我的。”
兔儿秀眉一竖,“好,你最好别跑!”说罢,她再度转身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不自觉的烦躁起来。
一早,兔儿便出城捡柴薪。其实,她昨晚失眠。
躺在木板床上,她的脑子里不断翻腾着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画面。
她一定是疯了,不然不会在看见他近乎赤果时,既不叫也不逃。唉!她至少该遮住眼睛。
都怪那个励守峰惹得她太生气,否则她也不会干出这么大胆又疯狂的事来。
他为什么要那样羞辱她?甚至还把她早已过世的娘亲扯了进来……
从范老爹那儿,她得知自己在襁褓中便失去了双亲,他们在返家的途中遇到盗匪并丢了性命,要不是范老爹及时经过,恐怕连被盗匪随意弃置山林的她也难逃死劫。
虽说她无父无母,但范老爹将她教养得极好,而她也不曾做出任何会令范老爹及她死去的爹娘感到羞愧的坏事。到澡堂工作是不得已,为他擦背也不过是为了多挣几个铜钱,那虽不是什么光荣的活儿,但至少是份能攒钱的工作。
那家伙到底是哪条筋拐错了弯,绕错了道,竟然毫不留情面的那般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