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骗自己啊……
而为什么错误,总是在一切都已失去的时候才让人察觉?是否真的已经太晚了?赵怀睿万般悔恨地心想。
他不再否认自己爱着小扬了,他自在牢里……也许在八年前那破庙的时候,就已经将小扬放在他心上了。他爱她的真,爱她鲁莽的举动,爱她洒月兑的个性,爱她的嘴尖舌利,爱她精灵般跳动的眼神,爱她生气时不由自主嘟起的小嘴,爱她对世上万物的博爱,爱她婚后偶尔对他兴起的恶作剧,爱她……
而他却一再地将这些狂涌进他心里真实的感情,掩在他对她的怒骂之中。他将对小扬的那份情,蒙骗自己当她是手足之情。其实……他对她的爱,早已超出了许多,只是他不愿意去承认,不愿意去相信自己会在依竹背叛他之后,还能爱上小扬。
小扬……在他的自私之下流了多少的眼泪?他的确不曾对小扬付出过什么,甚至连一丝温柔都不曾给过她,他的确不配得到小扬的爱,他质疑她,一再地伤害她,只为了能在他的心中圆一个偏颇的谎言。
赵怀睿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但再多的后悔都来不及了……小扬受的伤害已经太多,伤到不愿再和他见面,不愿再用她剩余的微弱力量去再试着改变他,他这个自私又无心的废人,他又怎么能要求小扬回到他的身边?
他爱她,可是他对她的伤害也太过深了……
赵怀睿望着落在自己身上的殷红花瓣,李树园间吹过一阵轻风,树悄间的摩擦声像是季小扬低沉的叹息。
赵怀睿突然干涩地笑了一笑,“小扬,你说得没错,我是个不值得爱的人,我没有心,鄙视天下间最诚挚的感情。像我这样的人的确是不应该得到你的爱,不是吗?
“我……我想你是听得到我说话的,毕竟你同我说过,天地间的一草一木,都有它的悲伤与欢乐,也许当时的我笑为无稽,但是现在我希望,真的希望你能听到我这一番话。你说得没错,八年前我是盲目地将我自己封闭在我的世界里,可是我没发觉,那只会让自己的伤口痛得更深,伤得更重,而我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也在伤害四周关心我的人,包括你和我爹。我一百不愿相信你在八年后还在府中见到我爹的游魂,因为我害怕,我怕爹是如我想像的不愿饶恕我的罪过,监视着我的—举—动。”
赵怀睿瞅着红李树在他身边围绕的花瓣,不禁感叹地说道。“可是我现在这么说也已经太迟了,是不?
我以小人之心来看待你和我爹,将自己陷入永远不可自拔的泥沼里,让你和爹伤心绝望。
“也许我是用着同样的方式来对待你吧!我不寝不食,希望你能心疼地回到我的身边,让我们重新开始;我对你的确是残忍,想利用你的善良来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即使你会因此而恨我,我也愿意。小扬,我配不上你,但我却不想失去你,这是我的自私,可为什么你就不愿再让我见你一面呢?这片地的殷红花瓣是在提醒我伤你伤得那么重吗?”
赵怀睿深深地叹息,“小扬,你当真可以这么地抛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独活?我从没对你说过,这八年来其实我无时无刻地想到你。想当初遇上的那个小乞儿是否过得好?是不是衣食无缺?在求知的路上是否碰到了一位名师指点?因为只有在想这些的时候,我才能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地冷酷,觉得自己不是行尸走肉,而是个人。
“然而当我在牢里再见到你,你羞愧得想自杀,你可知道我那时有多么心疼?我气你不知上进,为了想再见到我而留着玉佩不肯去念书。实则在心中有一点欣喜,欣喜你为了我宁愿再过苦日子。这表示你不愿忘了我,你将我视为生命中特别的人。
“可惜当时你易钗而扮,我只将你的感情放在对一个施恩者的感激中。有时我也在想,若是你当初就以女装出现,会不会改变我对女子的看法?可答案竟然是不会,我也许会猜忌你的企图,然后如对天下女子般的否认你,你的男装出现,不仅误打误撞地闯进了我的心里,也让我着实迷惑了好一阵子,担心自己自食恶果地爱上了—个男人。”赵怀睿自嘲地摇着头,“我忙着将我的震惊藏在我的冷面之下,一面刻意地去磨练你,希望当你多些男子气概的时候能骗我自己这不是爱,只有兄弟之情。但我却控制不了想接近你的,每天去瞧着你砍柴才能心安,但我很恨瞧见你砍柴时流下的眼泪,我嫉妒那些能得到你感情的木头。
“天哪!我居然在嫉妒一堆木头!但我真的是!所以我在见到你舍命去救那堆木头的时候感到心慌,气愤你对那些木头比对我还好,于是我压抑不住地吻了你,差点将你吓得落荒而逃。”
赵怀睿浮现一抹回忆过往的微笑,“这一吻连我自己也吓到了,我开始仔细地思考对你的感情,可却愈想是愈不敢深想下去,我怕我爱上了男装的你,但你却在此时恢复了女装,蹦蹦跳跳地直嚷着一定要嫁给我。
那时我被你弄得心慌意乱,又不想将你交给任何的男人,而我又有心结在身。
“太后的逼婚其实是多余的,我想我挣扎的结果也是会娶你为妻,但我不肯去做这种想像,固执地将对我矛盾的情绪,转移到你身上来发泄我的气愤。我气我对这件强迫的婚事居然心怀期待,我气你总是绕在我的脑海中挥不去,连逃到宫中的时候也仍摆月兑不了你的身影……
“但我不肯承认,我对你的情感就是爱,比起依竹,你在我心中占有的领域实在是太大了,我不愿承认我会沉溺于你的活泼,但我真的是永远不可能逃月兑了,小扬,我知道你已经死心,但是我的心呢?你真忍心放着它继续加重伤害?我不敢奢求你回来,但我又怕你不回来。”
赵怀睿如抚弄着情人般地抚着红李树粗糙的树皮,“小扬,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我愿意去睡你那该死的棺材,瞧瞧它是不是有你说得那么温暖。你不喜欢我叫你小扬,我可以叫你季儿,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去订作一副装得下两个人睡的棺材当床睡。
“这些话你全听见了吗?我很自私,但我不愿在此时此刻失去你,是你棒喝了我八年来的迷雾,是你重新唤回我的感情,我不要你一走了之。小扬……我甚至没听过你喊过我一声相公了,也没听你叫过我”怀睿“,你不能让我只带着”喂和大贵人“的称呼来想你。
“小扬,我爱你。”赵怀睿带着痛苦的低语着,“我不愿就这么地放弃,我们还没过过真正的生活我不能失去你……”
“你听见了吗?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突然,红李树震起了一阵的撼动,而在四周的李树则激起了一阵旋风,就在旋风的中央,赵怀睿看着自己手下的树皮化成了雪白的丝绢,而季小扬,脸上则挂着两行清泪,神情凄楚地望着他。
赵怀睿激动地抱住她微凉的身子,心中狂涌过千百种滋味,是狂喜,是失而复得的兴奋,还有对她泪光的心痛。
“小扬……”赵怀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用他强悍的臂膀紧紧地楼住自己的心之所向。他……不知该如何来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
季小扬任他抱着,而泪水则停不下地淌落。她让心痛与爱意在她心中放肆地狂奔,同时拥有两者地交缠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