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猛抬头,终于下了决定,“你,从今天起到厨房理菜三个月。”她指着老妇。
“少夫人,我在冯府二十年了耶!”她不服的叫道,以她的资历不该去做如此“不合”的工作。
“现在四个月。”江姥姥幸灾乐祸的补充。
青娘肯定的点头,“再说,就罚五个月。”
那老妇这才噤声。
青娘随即转头看向那出言不逊的丫头,“至于你,就罚你禁声十天,这十天内若说一句话就扣一天工钱。”
“谢谢少夫人。”那丫头频频弯身,也不敢抱怨。
青娘松了口气,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泪水汪汪的琇儿身上,露齿一笑,她拉着望儿走了过去。
“你就是琇儿?”青娘倾身轻柔的问。
琇儿点头,羞怯的叫了声,“娘。”但身子却颤抖不已。
青娘心疼的瞧着她,小小年纪受了多少苦呀,望儿比起她来简直是天和地。即使她从小身在优渥的环境,但她明显的却饱受担心和害怕,再加上她一身病痛缠身,唉!
“乖。”青娘轻轻按住她的肩,并不意外她猛然一吓,“你很喜欢这只猫?”她问。
琇儿迟疑的点点头。
“那你当这只猫的娘如何?”
琇儿瞪着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可以吗?”
“当然。”望儿上前,小心翼翼的将猫送进她怀里,“我们一起照顾他,当然还有伺候你的丫头们。”虽说得语气淡然,但谁都听得出来若这只猫有了万一,一定会有人跟着倒楣。
“哥哥,谢谢你。”琇儿崇拜的看向他,晶莹的泪珠感激的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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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房的门被突然推开。
冯云自桌上抬头看向来人,发觉冯延年正微笑着走来,显然很开心。
“爹,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冯延年坐进桌旁的椅子,“我看望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笑得很骄傲。
“是望儿向你说他很聪明吗?”冯云却皱眉,认为是望儿忍不住破坏约定,开始到处向人说自己很厉害。
冯延年挥手否认,“我的眼睛好得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聪明伶俐。”
冯云了解的点头,明白自己猜错了。
“所以找打算请个夫子来教他,至少让他有湘云的厉害。”他白了冯云一眼,提醒以前他怠学的荒唐,以至于兄不如妹,恐怕以后将是父不如子了。
冯云苦笑,“那爹打算请谁当夫子?又打算让望儿学些什么?”
“柳桥胡同那儿有一个王书生,评价不错,我打算请他来府里住。让他从三字经、百家姓开始教。”
冯云讥诮的摇头,“爹,望儿二岁就会背千家诗了,现在他已经读到二十四史的晋书。”
“你开玩笑?”冯延年不敢相信的瞪大眼。
冯云严肃的摇头,“望儿天资奇佳,从小就备受注意,现在甚至已经跟举人平起平坐了。”
“真的?”冯延年惊呼,老迈的双颊得意的扯开嘴唇,“我们冯家出了一个状元,就要光宗耀祖了。”
看他如此得意忘形的模样,冯云的心头隐隐觉得不安,也料到他接下来的要求一定会让爹不高兴。
“爹,希望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我要广开筵席,多来几次书会,让全岳阳城的人知道我冯延年的孙子不是个简单人物。”他兴高采烈的说,根本没听见冯云的要求。
冯云懊恼的叹气,有点儿后悔告诉了爹这等“好消息”,但不说,他必定也很快就发觉,到时的情形恐怕更难以收拾。
“爹。”他再尝试。
“我要带望儿到司徒家。”冯延年突然将两手撑在桌上。
“干嘛?”冯云吓了一跳。
“让亲家翁见识见识,顺便请他们一起跟我帮望儿推举推举。”冯延年想得相当周详。
“不行。”冯云严肃拒绝。
“为什么不行?”冯延年不悦的瞪他。
“这几年来,望儿被推举得太过份了,狂妄自大得已经到了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步,好不容易让他离了那个圈子,现在你再捧他,岂不是重蹈覆辙。”
“狂妄又怎么样?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谁会这么小心眼跟个娃儿计较这么多?”
冯延年可不赞同他的想法。
“小人就会。”
“就算倒楣惹到小人,有我们冯家和司徒家顶着,还怕什么?”
“爹,难道你没听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吗?”冯云几近气急败坏。
“望儿才不会这么倒楣。”
真是有理说不清。
“如果他不学会谦虚的话,那他只有死路一条。”冯云干脆站起来与爹亲来个大眼瞪小眼。
“谁说的?”冯延年狠狠瞪回去。
“别管是谁说的。”
“是哪个算命的没眼光,我去把他摊子撤了。”
“你撤得了司徒家吗?”
“司徒家哪有什么算命师。”莫非是那一位……“司徒文柳算不算?”
丙然是那一位抛弃湘云又传闻颇有仙缘的怪小子,可恶,他竟然冒出来咒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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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冯延年进了房都没察觉。
“望儿,你在看什么?”冯延年好奇的将头凑近。
“啊!”望儿大叫一声,被吓了好大一跳,“爷爷,你怎么突然来了。”
冯延年扫了他一眼,“你看什么,看得如此专注?”顺手好奇的特书拿来一瞧──本草纲目,“你看本草纲目做什么?”他问。
“医小猫儿的脚呀!”望儿拍着胸脯,仍心有余悸。
冯延年讶异的看他,“医猫?这本书是用来医人的呀!”
望儿耸耸肩,“没办法,我找不到医猫的书,只好把病猫当病人医。”
冯延年没得反驳,反正草菅猫命也没啥罪,最多也是难过几天,不打紧的。现在重要的是证明望儿是否真如儿子说的般奇才。
“望儿,你读过千家诗吗?”他将本草纲目放下,自架上取了千家诗翻看。
“读过。”望儿点头,嘴角浮现若有似无的微笑,聪明的猜到又是他大展长才的时候了。
“那你可曾读过王驾的春晴?”冯延年正想把书给望儿瞧,让他照着念。
“雨前初见花问蕊,雨后全无叶底花。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望儿已经把诗背出来了。
“好极了。”冯延年眉开眼笑的,顺手又自架上拿了老子游书,“道德经第十二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聘收猎,令人心发狂……”
望儿又再次将全文背出。
喜得冯延年笑呵呵,“聪明、聪明,来,望儿,爷爷出个联子让你对。”见望儿点头,他说出了前些日子瞧见的……“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望儿几乎是立即接下去,“爷爷,这太简单了,出些难的。”一脸天真的笑容。
冯延年乐得跟什么似的。
“望儿,你真是爷爷的宝贝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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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青娘急匆匆的踏进厅堂。
“什么事?”冯云放下手中的书册,不解的看着娇妻微怒的走来。
“你不是和爹说好,不让望儿出去“抛头露面”吗?”
冯云点头,“爹做了什么吗?”他问,心中有股不安的预感。
“老皮刚刚告诉我,爹高高兴兴的带望儿去司徒家了。”
“那并不表示他就是带望儿去现宝呀!”冯云不由得稍稍舒了口气。
青娘却无法苟同的摇头,“倘若如此,那他告诉下人说‘我要让司徒家那两个老顽固知道,我孙儿的厉害’,那又是什么意思?”
冯云惊起,“他怎么可以违反承诺?”随即往门口奔去,“来人呀,备马。”也叫着冲了出去。
青娘看着他消失了踪影,叹口气,心不在焉的往门口走去。暗自祈祷冯云能赶得及阻止望儿展露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