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与人说话时,习惯站在左边的位置,只要四周的声音有点吵,大人会习惯把右脸颊倾向前想听清楚。”她解释着。“大人的左耳……完全听不见了吗?”
她忧心的表情让他勾起笑。“还能听见一点点。”
“我听大夫提起过你的耳朵很容易感染发炎,所以要特别注意。”她拿起布巾仔细地为他擦拭。
“妳真的很喜欢担心。”他以拇指轻触她紧皱的眉心。“我还有一个耳朵。”
“所以才更要小心。”她继续擦着他两边的耳朵。
他微笑地拿起另一块布巾,为她擦拭一头湿发。
“大人……”她紧张地动了下,想从他腿上下来。
“妳帮我,我帮妳。”他微笑。
“我自己可以--”
“袁修儒的右手突然麻痹,是妳做的?”他换个话题,转移她的目标。
她点头。“他以为我在刀子上抹了剧毒,其实那是一种毒菇,会让人麻痹起疹,但不会致死。”其实让袁修儒喝的茶水也不是什么毒药,同样是毒菇制成会让人全身麻痹、僵硬的药粉,她不过是想吓唬他才说是毒药。
他微笑。“我还以为妳会准备更狠毒的。”自她搬到这儿后,他一直很担心她的安危,虽然有捕快在她身边保护,他还是觉得不够安全,但她不让他做太严密的保护,担心滴水不漏就无法引出袁修儒。
对于此,他们两人有过争论,他不想她涉险,但最后还是屈服在她的坚持下,她希望快点把事情解决,他也一样,他不想她再为了这件事整日忧心忡忡。
“我本来想涂上最毒的毒药,要他的命的。”她轻声承认。“我真的好恨他。”
他搂紧她。“我知道。”
“他杀死了翠莲,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他。”她叹口气。“我一辈子都没办法面对翠莲的家人,如果不是我--”
“别再说这样的话。”他在她额上亲一下。“别把袁修儒身上的罪过往自己身上扛。”
她喟叹一声,没有说话。
他在她唇上印上一吻。“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能骚扰妳了。”
她合上双眼回应他的吻,让自己沉醉在他的热情中,在他温暖有力的怀抱中,她开始慢慢相信所有的痛苦逐渐离她而去。良久,他才抬起头,气息粗重地轻吻她的鼻梁,慢慢拾回自己的理智。
两人静静的依偎着,偶尔能听见她幸福地叹息,一会儿她才开口问道:“大人怎么会突然过来?”
“先告诉我,妳怎么知道他是假的?”他好奇地问。
“我刻意记下他的一些特征。”她顿了下继续道:“我将他关人大牢后,曾去找过他一次,质问他为何要杀翠莲,还绑架明基,将他关在一个黑漆的洞里。他说他想看我的反应,看我痛苦……”
靶觉她又僵硬起来,他立刻抱紧她,在她眉上亲了下,她深吸口气,继续道:“我说他逃不过律法的制裁,他开始说他认识朝廷里的大官,他不会被定罪,只要他一出来,就会立刻来找我,如果我敢逃走,他就要杀害郭大哥一家人。我当时真的好想在他的饭菜里下毒药,可一想到明基,我就下不了手,若我杀了人,他在这世上就孤零零的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远远逃开,可又总是下不了决心,我怕我一定,郭大哥一家人就会遭到不幸,可不走,我又担心明基会有危险。
“他才一入狱,就有官员表示关切,说是要亲自审理他的案子,胡大人没办法,只好将他押送到知州大人那儿,我在心里一直期盼他会被斩首示众,但我不敢抱太大希望。胡大人任期到满,希望我能与他一同离开井阳,我不敢拿郭大哥一家的生命冒险,但又没法枯坐着等他来,所以才接受胡大人的建议,来你这儿试试。”
一想到袁修儒曾这样威吓她,翟炯仪得费尽力气才能克制自己安坐在椅上,而不是冲出去扼断他的脖子。
雀儿不知翟炯仪内心的挣扎,陈述地继续说道:“袁修儒在被押送到知州府前,我到狱中去见他,当时我特意记下他耳朵的形状--”
“耳朵?”他刻意逼自己将心思转到别的事上,不然他真的担心自己会克制不住。
她点点头。“我爹是仵作,他曾告诉我,人除了指纹不一样外,还有一些独特的地方可以辨识,像是耳朵的形状,所以我刻意记下他耳朵的样子;他牙齿的排列,他左边的上门牙稍微往左倾,下边门牙有一颗比较后面;他的指甲沟纹明显,左手小指的第二节微弯。一般人易容时都会忽略这些地方,只在脸上作文章。”
他听得啧啧称奇,总算露出一抹笑意。“他一进来妳就知道了?”
她颔首。“我假装没有认出,松懈他的警戒。”
“那就好。”继续擦着她的发丝,他只是担心她着了他的道。
“大人呢?怎么发现不对劲的?”她问道。
“是我太粗心了。”他皱下眉头。“早该发现不对劲的,他其实一直在身边。”
她疑惑地看着他。“不可能,我会发现的。”
他微笑。“妳没与他说过话。”他顿了下。“他易容成胡若谆。”
“什么?”骆通瞪大双眼。“你……你说他扮成若谆……怎么可能!”
“他现在不在房内,不是吗?”
“他可能出去了。”骆通本能地为义子辩护。
翟炯仪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于是换个方式说道:“记得他在停尸房说过的话吗?他去踢蹴鞠。”翟炯仪望着烛火下,骆通阴晴不定的脸庞。
“记得。”
“他不可能去踢蹴鞠。”
“为什么?他平时就喜欢踢。”
“那天早上他们两人在比赛驾车,记得令公子手指上的擦伤吗?那是勒缰绳勒出来的,因为马匹差点失控,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停下马车。而胡公子运气又差些,他从马车上摔下,扭伤了腰。”
骆通的脸有些发青。“你怎么……”
“那天早上我从丽泽书院回来,在路上让他们俩溅了一身泥,回县衙后见到他们两个还吃了一惊。那天早上胡公子跟我说话时,还不时按着腰,他不可能这样去踢蹴鞠。”翟炯仪说道。
“你是说……”骆通无力地瘫坐在椅上。“连若谆都……”
“恐怕凶多吉少,据我猜测,袁修儒应该是先杀了胡公子,再扮成胡公子的模样去杀害令公平。我猜可能是半途胡公子的腰实在疼得受不了,所以先去看大夫,令公子则先到『暗香阁』,这才让袁修儒有机可趁。这能解释为何令公子身上没有挣扎的打斗伤口,因为对方是他认识的人,他自然不会有戒心,这是袁修儒一贯用的手法。”
“这个畜生!”骆通重拍桌面。“老子要亲手宰了他!”他气得脸上的肉不停颤动。
“他扮胡若谆还能瞒住你,表示他已经观察一段时间了,有可能他这段日子都在你们身边。”这些还得细问袁修儒,他也只能做到这样的揣测。
骆通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我本来想亲自砍了他的头,不过……后来想想,还是交给你。”
骆通握住双拳。“我欠你一次。”他的双眼已满布杀气。
“今晚我的属下都累了,案子也结束了,所以不会有太多人在大牢看守。”
“我明白。”骆通咬牙。
翟炯仪点点头。“我还得审问他一些事,我先走了。”他往门口走,而后突然停下脚步。“我有个附带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