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妳带我来这儿的目的?”他问。
“是。”她低头瞧着地上的小水潼。“雀儿希望能在走之前,将所知之事都告诉大人,这些对大人以后办案都很有帮助,像冻死者面色痒黄,两腮会红,口有涎沫;饿死者,尸身黑瘦硬直,牙关紧闭。”
“妳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雀儿走了一段路后才道:“我父亲以前是个仵作,他教了我不少事。”
“妳的父亲--”
“大人,”她停下脚步,与他面对面。“雀儿知道这样说话很任性,可雀儿实在不想谈论私事,只希望能告诉大人一些以后在公堂上能用得到的知识。”
他没吭声只是盯着她,见她叹口气低下头来。“雀儿的父亲真的是名仵作,告诉大人只是想让大人放心我所说之言是有根据的,不是随口胡诌也不是特意提了私事,又顾作姿态的叫大人不要再问,吊大人胃口,只是有些事……大人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妳昨晚又没睡好吗?”
她抬起眼,见他又道:“不然怎么会如此烦躁?”
“我不是故意对大人如此无礼。”她福身致歉。
一阵风吹来,带着雨丝打向两人的衣襬,翟炯仪仰头看了下天。“我无意探妳隐私,可妳如今在我手下做事,我便得顾及妳的性命安全。”
雀儿抬起头,双眸出现一丝紧绷。“大人……此话何意?”
“妳说呢?”他的眸子露着镇定之色。
“我已说过,如果大人执意探知--”
“妳便要立即离去。”他接腔。
“是。”她颔首。
“妳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明基想。”
她立即白了脸。“大人这话何意?”
“如果妳坚持要走,我不会强人所难,不过至少接受我的建议,让启允送你们到妳想去的地方。”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可双眸的恼意已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叹息。“大人果然知道了。”她猜想昨天翟启允应该就是去调查这件事的。
“启允虽然有些冲动,可他有能力保护你们二人。”
她没说话,只是往前走。
“为什么妳不一开始就带明基走得远远的?躲在一个小村落里落脚,他不见得能找到妳。”想到有个人渣威胁着她的性命,他就怒火中烧。
“我当然想过,而且想过很多遍。”她蹙起眉心。
“那为什么……”
“我必须顾虑很多事。”她走到池边,看着底下的鱼儿游来游去,这池子不深,清可见底,里头只有一些小鱼儿和水草。
“妳的行事很矛盾。”他静静的说道。“莫非妳在等他来找妳。”她没有任何表情动作,只是盯着水面,他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饼了一会儿才听见她说道:“大人曾因为下错判断、下错决定而枉送人命吗?”她抬起头望着他,表情淡漠,双眸却藏着忧愁。
“人都会犯错--”
“但有些错是不能犯的。”她结束话题,转身离开。
“我同意。”
她止住步伐。
“所以我至今都还在懊悔。”
她回身望着他,表情诧异,他却勾起一抹淡笑。“如果妳要离开,我不会拦阻,就像我说的,妳可以找个僻静的村落安居下来,但他会是妳一辈子的噩梦。”
“我知道。”她拧着眉心。“他也知道。”
她的话让他压下眉。
她轻叹口气。“我不晓得能信大人多少,但我信任翟公子。”
他的眉头拢得更紧,她信任启允却不信任他!“为什么?”他没发觉自己的语气充满恼意。
她微微一笑,将手伸出伞外,掌心朝上。“翟公子是水,一眼便能看透,大人却是雾,会混淆我的眼睛。”
她的比喻让他挑眉。“他对妳来说也是雾?”
她没应声,只是点了个头。
“妳对我没有一丝信任?”他很错愕她竟把他跟个杀人犯归在同一类。
“不是这样。”她急忙解释。“我对大人当然有信任,否则早离开了,尤其是翟公子来后,我对大人又多增加了几分信任。”
又是启允!翟炯仪再次皱下眉头。“那我还真得感谢他。”
他嘲讽的语气让她有些尴尬却又有些好笑,她最好还是换个话题。“大人--”她话未说完,一阵疾风吹来,将她的伞吹仰,雨水打在她脸上,她反射地抬起另一手握住伞吧,想将伞扶正。
“小心。”见她摇摆着像要跌进池中,翟炯仪伸手拉住她的上臂。
他的碰触让她惊讶,她后退一步想避开他,他收到暗示,立即松手。雀儿在他松手前,大幅度地动了下手臂,想甩开他的手,没想到他却在同时间松手,让她一时失去平衡地往左倾,她急忙跨出左脚想稳住自己,没想到却一脚踏进池子里,左脚一往下落,连带地又让整个身体往左偏。
“小心。”翟炯仪再次出声,抓住她的右手臂,让她不致整个人栽进池子里。“没事吧?”在这小小混乱中,她的伞已经掉在地上,左脚整个踏进池子里,幸好水不深,只祸及她的小腿肚。
“我没事。”她狼狈地将湿漉漉的脚抬起。
翟炯仪弯身为她拾起雨伞,明白自己方才的碰触吓着她了,他微微牵扬嘴角说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他正经地注视她。
他的话让她莫名地红了脸,他竟然引用孟子与淳子髡的对话来暗示她不需小题大作。“大人,这点水……”她故意往池子瞄了眼。“能溺人吗?”
他大笑出声。“那倒是,这会儿倒变成我乘机轻薄妳了。”
他的话让她困窘也让她想笑。“我没这意思。”
“妳衣裳都湿了,先去换下吧!万一着凉就不好了。”他温柔地瞅着她。
他的眼神让她紧张地别开头去。“是。”她不敢多加停留,急忙往后宅走去,直到远离大人的视线,她才慢下脚步。
回到屋内换下湿裙及鞋袜后,她一个人呆坐在椅上好一会儿,不时叹着气。她应该找个时间与大人好好谈谈,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不想与他玩捉迷藏,她要他立刻停止那些暗示性的话语及温柔的眼神。
她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雨丝,悠悠的又叹了口气。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已经知道她与明基不是夫妻?她之前就曾这样怀疑过,但她从没问过大人,也不知怎么开口问。
另一方面,她也很气自己,她应该对他疾言厉色才对,而不是闪躲,想到此,她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没错,她要狠狠的给他难堪。
彷佛解决一道难题似的,她终于安下心来,这才走出房,她没在屋内瞧见明基,不过倒是有听见翟启允的屋子里传来乐乐及明基的笑声,她站在门口正好瞧见舒绫从厨房走出,雀儿礼貌性地朝她点点头。
原以为她回礼后便会走回房,没想到她开口说道:“我以为妳不在。”
“刚刚雨下得大,鞋子湿了,所以我回来换双鞋。”雀儿解释。
两人有短暂的沉默,雀儿正想着要接什么话题时,舒绫首先开了口。“前几天我腌了些酱菜,不知道味道好不好,我拿些给妳尝尝。”
雀儿还来不及有反应,她已经走进灶房,雀儿疑惑地蹙紧眉心,她与舒绫虽不像一开始时那样疏离,但也称不上熟识,甚至从没单独谈过话。可看刚刚的模样,妯不认为她只是纯粹想请她尝尝酱菜的味道。
一刻钟后,她的想法获得了证实,在她称赞完她的酱菜,两人客气地谈了几个不着边际的话题后,舒绫慢慢进入重点。
“妳一定很辛苦吧?”舒绫顿了下。“我是说全靠妳一个人维持家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