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茶盏放在茶盘上,又在上头盖了几块布后,才拿起茶盘,一手撑伞,走进大雨中。走了一段路后,她来到三少爷的院落,敲敲他的房门。
“进来。”
沂馨将伞放在门外,跨进三少爷房内,一进门,就见他坐在椅上聚精会神地审视一只青釉茶盏。
“少爷,茶来了。”她拿开盖在上头的布巾。
“放着,出去。”他头也没抬地说。
“是。”她将茶盏放在桌上,好奇地盯着桌上另一只半透明的茶碗。“这是琉璃碗?”
赢径直不悦地抬起头,正打算斥责时,却发现她不是又蝶。“怎么是你?”
“又蝶姊姊……”她顿了一下,想着该说什么。“她有事,所以……少爷慢慢看,奴婢下去了。”
“等等。”他唤住他,端起她泡的茶喝了一口。“你的茶泡得很好。”他是半年前进府的男仆,虽然看起来有点瘦弱,长得又偏秀气,不过煮茶的功夫倒很厉害。
“谢少爷。”她微笑。
“店里的茶博士生病了,从明天开始,你到茶肆帮忙。“前两天才有人生病,今天又病倒一个,所以茶坊的生意有些忙不过来。
“我?”她指了指自己。“那府里要由谁泡茶?”
“府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泡茶。”他皱下眉。
“可是……”
“没有可是,明天一早就到茶坊去。”他挥了一下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少爷--”
“又有什么事?”他的浓眉揪成结。
她像是没看到他的坏脸色,紧接着又问:“一早出去,什么时候能回来?”
“黄昏的时候。”
“我回去想想。”她得先跟小姐商量才行。
她的回答让他愕然,想想,她还要想想?“我说的话你敢不听?”他沉下脸。
见他脸色发青,沂馨缩了一下,才惊觉他生气了。“好……好吧!”
赢径直满意地点头。“好了,出去。”
“还有……”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他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他最讨厌男人不干不脆的。
“没……没问题了。”沂馨有些结巴地说,他怎么脾气这么坏。
“出去。”他又说一次。
“是。”她行礼后便走了出去。“唉……”望着浙沥沥的大雨,她长叹一声。“小姐知道后一定会不高兴的。”
“雨变小了,我们走吧!”葵月不等他反应就往外头迈去。
“妳还真喜欢发号施令。”他在她淋到雨前,撑开伞。
她假装没听到他的评语,快步走着。
“走慢点。”他拉住她。“地上到处都是泥泞,小心摔跤了。”
“我才不会摔跤。”她轻巧地跃过地上的水摊。
赢瑾萧无奈地摇摇首,跟上她的步伐。
“你说只要事情忙完了,就可以回建州对吗?”她心情愉快地又跳过一个水坑。
“我没忘记我说过的话。”
“惠先生有回建州的打算了吗?”她转身,一个踏步跳回他身边,溅起的泥水喷到两人的下襬。
“据我所知是没有。”他顿了一下,瞧着长袍的下襬。“妳看我的袍子不顺眼吗?”
她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发现他衣上沾了许多泥污。“我不是故意的。”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去我帮你洗洗,谁要我是你的奴婢。”
他笑道:“妳还有奴婢的样子吗?”
“我已经尽量表现得谦顺了。”她瞧他一眼。“你没发现我的身分时,我还有理由藏着忍着,现在若还装模作样,不是很奇怪吗?”
“在我面前是无所谓,可在别人面前还是得有个样子。”他朝她蹙眉。“妳跟着我娘出门,结果却一个人到处乱跑,这是下人该有……”
“我有告诉轿夫说要去找你。”她打断他的话。“如果夫人问起,你再帮我圆谎就行了。”
他瞥她一眼,事不关己地说:“我为什么要帮妳圆谎?”
她讶异地看着他。“你在生气吗?”她敛起双眉。
“我生什么气?”他好笑地问。
“那你为什么不帮我?”她奇怪地看着他。
他笑道:“难道妳怎么想,别人就该怎么做?”
“我当然没那么天真,如果我像皇上一样有张金口,我还需要窝在你府上吗?”她瞅他一眼。“我还以为我们现在站在同一阵线上,看来我是太天真了,你不帮我圆谎没关系,我自己会向夫人交代,你只要不扯我后腿就行了。”
“既然妳说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上,那我自然会帮妳。”他扬起嘴角。
“你这人真是阴阳怪气,反复无常。”方才一副不想帮她的模样,一会儿又改变主意。
对于她的侮辱,他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妳答应过我,一切都听我的,对吗?”
她立刻升起戒心。
“所以贡茶的事,妳不要再插手。”
“为什么?”她不明白。
“妳忘了一切都要听我的?”
“那是指跟建州有关的事……”
“不管什么事妳都得听我的。”他打断她的话,强势地说。
怒火一下上了心,葵月愠怒道:“这太不公平了!”
“妳忘了答应过我,『一切』都听我的。”他提醒她。
她瞪着他,双眸都要喷出火来了。“你也答应我做决定前要跟我商量,如果你每次都用这种强压的方式逼我让步,那我以后什么事也不告诉你。”她气冲冲地就往前走。
“等等……”他拉住她的手。
“你走开!”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见他又要拉人,她生气地往前疾走。
“我话还没说完。”他赶上她,仍是一脸笑意。
她回头,怒颜相对,边走边骂,“你说给你自己听,我们的约定一笔勾--噢--”她身子一晃,脚踏了空,双手像失控的陀螺不停打转,手上的东西全落在地上。
赢瑾萧在她往前扑的当下抓住她的手。“没事吧?”他的声音带着笑。
脚上的湿冷让葵月的火气不消反涨,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右脚陷在泥泞里,几乎淹上小腿肚,她气愤地抬起脚,锦鞋在途中硬是从她脚中滑出掉进泥水里,一旁的闷笑声让她的火气整个爆发出来。
“都是你!”她气愤地甩开他的手。“你走开,离我愈远愈好,你是扫把星,杀千刀的扫把星,跟你在一起都没好事,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告诉你,我今天就要回建州,如果你敢拦我的话,我就把你劈成两半,在你的茶里下砒霜,让你肚烂长虫,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天空突然迸出一声响雷,像是在为她增长气势,她横眉竖眼,怒发冲冠的模样差点让他又忍不住笑出来,可他硬是把笑意压下,若这会儿在笑出来,说不定他真会血溅当场。
他蹲,将伞放在地上后,拉高衣袖伸手进泥水里,模索了一下后,取出她的绣花鞋。正打算继续破口大骂的葵月在瞧见他的举动时,一时哑然,怒火消退不少。
赢瑾萧倒出鞋内的泥水污泥。“来,穿上吧!”他单脚跪在地上,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拉好她湿透下滑的袜子。
“你做什么……”葵月涨红脸,就要抽回脚。
“别动,等会儿摔跤了别又怪我。”
葵月因重心下稳左右摇晃,只得把手放在他头上撑住自己。“我自己穿就行了。”瞧着屈膝的他,她的心情忽然觉得愉快许多。
“那怎么行,总得给我这个扫把星补偿一下。”他为她穿好鞋,顺手为她将裙襬的污水拧吧后才起身。“气消了吗?”他扬起笑。
她哼地一声转开头,双颊的酡红未褪,仍泛着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