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她的话而微笑点头。
“所以你爹也是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伤心是自己也无能为力的事,你爹是那么爱你娘,姐姐说夫人是老爷的生命,就像天上的比翼鸟,少了一半就不能飞,所以老爷想挣开身上的臭皮囊,随夫人飞上天去,我想不出像姐姐那么会安慰人的话,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愈深,离别的时候就愈痛苦。”她叹了口气。
“爹是走了他想走的路。”他温柔地抚着她的发际。“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她张口欲言,却不知要说什么,她偷睹他一眼,眉头紧皱,似乎还未尽信他的话。
“你……你可以白天告诉我,为什么要……要在我睡着后?我当然会不记得。”她颇有微词,为了他的不告而别,她整整生了他五年的气,可现在他却告诉她他没有不告而别,这突然的转变,让她一时之间很难调适。
“那时决定得很匆忙。”他耸耸肩,其实他原本没打算要去跟她道别,后来不知怎么地,她的身影突然浮现脑海,他放心不下她,所以便到她床前叮咛一些事。
他想他心中还是有些舍不下她,毕竟她可算是他年少时期最亲密的人。与她认识的前两年,他们两人几乎天天见面,除了上书房念书的时间外,一直到傍晚时分,她才会带着弟弟回家。后来的三年,她甚至一起同他上书房念书,虽然她小他六岁,可两人很有话聊,有时她说的童言童语总会逗得他大笑不已。
那时,母亲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他的心情多少受点影响,可与她一起,他就觉得全身放松了下来,恼人的事不会来烦扰他。
他还记得她打拳的时候很认真,一脸严肃,总说着长大了要打坏人,他听了只是笑,不过如今她倒也真实现了当初的梦想。
“对了。”他不忘叮嘱。“帕子的事别同人说。”
“现在说不说又有什么影响?”她低下头,自暴自弃地说:“事情都过了十年,要追查本就有困难,如今……连线索都让我弄糊了,要查凶手比登天还难,说不定他根本已不在开封。”
“你是说你不想查了?”他问。
她猛地抬头。“谁说我不查?我要查,他杀了爹,我是不会原谅他的,我要将他绳之以法!”她激动地说。
“这才像你。”他笑着轻弹一下她的鼻子。
红晕染上她的脸颊,她皱下鼻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再这样对我。”
他忍住笑。“是啊!我又忘了你是个小泵娘,不对不对,没有‘小’这个字。”
“我本来就不小了。”她讲得认真。“那……这五年你去哪儿了?”
自他回来后,她虽好奇,可因为心里气着他,就一直没问。
“我在河北打点生意,那儿盛产绫绢,全国闻名!你晓得我们家自祖父一辈做的就是丝绸生意,可只限开封一带,父亲原本打算扩展,不过因为娘的身体一直不好,爹便搁着没做,后来我和曜权商量,由我去那儿,他则留在这儿。”
“那你为什么这五年来都不同我联络?你可以托人带信给我啊!”她宣泄心中的不满。
她扬起下巴,“我知道,你在河北一定天天寻欢作乐,醉生梦死,还有姑娘陪着你,她们会对你唱歌、跳舞,还会黏在你身上,嗲声地说:‘公子!再喝一杯,啊!妾身头晕了,妾身不胜酒力,公子扶着我好吗?’”她细着声音学妓院里的姑娘说话,手上的帕子还挥了下。
他想忍住笑,可最后还是受不了地大笑出声。“哈……”
喜乐本就男孩子气,再加上她现在身着公服,更是颇有英气!可她却学着娇媚的女人动作说话,实在滑稽得紧。
喜乐更气了。“被我说中了对不对?”她气冲冲地往门口走去。
他伸手拉住她,可却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只顾着笑。
“公子,请你放开奴家好吗?”她学着妓院的姑娘说话,可双眸却在喷火。
“我的天……哈……”他笑得肚子疼。“你在哪儿……学这些的?”他咳嗽一声,勉强止住笑。“我在妓院瞧见的,自然知道。”她瞪着他。
他讶异道:“你去过妓院?”
“去过。”她冷哼一声。“我在那儿瞧见的事可多了,小蕊说男人就爱女人嗲里嗲气的,然后说些好听的话,他们便会像只小狈一样猛对女人摇尾巴。”
她的说词几乎又要让他笑出声,可她现在已怒急攻心,他不想惹恼她。
其实都是女人对他献殷勤,他从没主动过,倒不是说他是柳下惠,对女人毫无兴趣,而是一直没有女人能引起他的兴趣。
当然,漂亮艳丽的女人他见过不少,可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曾想过这世上或许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的美能超越母亲,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不过就因为从小看着母亲,他对美似乎已麻痹,他在乎的是其他的东西。
只是,他从没深究那会是什么。
“我要回去了。”喜乐迈开步伐往外走,她出来这么久,袁叔一定奇怪她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喜乐。”他拉住她。“记得了,帕子的事别跟其他人说。”
“我晓得。”她点头,难过地看了手绢一眼。“如果不是我弄湿……”
“喜乐。”他托起她的下巴。“事情发生就发生了,别再想它,总还有其他办法的。”
“还会有什么办法?凶手是谁一点头绪也没有。”她沮丧地说。
“这样垂头丧气可不像你。”他嘴角上扬。
她望着他温暖的笑容,心头也暖了起来,可他专注的眼神,让她的心忽地不规律地怦怦跳着!颊边悄悄添了两朵红云。
她急忙移开视线。“我回衙门了。”
“记住别打草惊蛇。”他不忘再三叮咛,深怕她冲动的个性闯祸,虽然这已是十年前的旧案,凶手如今在何方、是生是死都不知,可“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凶手尚在开封,知道了十年前旧案被翻出来,定会再起杀机,而这次他的目标将是喜乐。
这想法让他心中一沉,月复部仿佛挨了一记重拳,可怕的窒息感觉紧紧攫住他。
“听到了吗?”他的声音紧绷,严厉的道。
“我知道。”她不高兴地嘟嘴。“我现在是捕快,又不是小孩子,这事情的轻重我自然明白。”她气他老将她当小孩子对待。
见她允诺,胸口的压迫感逐渐消失,他又能微笑以对。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
喜乐感觉脸上又是一阵莫名的燥热,她是怎么了?“我……我回去了。”
她宛如躲避蛇蝎般地夺门而出。
他见她慌慌张张,嘴角笑意更深,脑中忽地浮现她憨笑站在他眼前,一脸认真地安慰他:“我做了你的新娘后,你就不会再难过了。”
十一岁时的她无忧无虑,有着天真的想法,和一颗温柔的心。
玉栏院在京城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里头的姑娘除了各各貌美如花之外,还才艺兼备,诗、歌、舞、乐皆有专精,且对宋词的兴起和繁盛起了重要作用。
因宋词的传唱者依然是歌妓乐女为多,她们往往成为词人创作的首批鉴赏者,她们的传唱刺激着词人的创作热情及传播速度。
而玉栏院就以歌妓闻名,在开封城内无人能出其右,是文人雅士、骚人墨客最喜聚集之地,一曲曲乐音在屋内绕梁回转,让人心旷神怡,忧愁皆离。
可现下却有一人眉头深锁。
“喜乐,你怎么了?双眼无神,昨晚没睡好吗?”小蕊以手拨弄琴弦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