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丰庆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随即疲惫地抹抹脸。“抱歉,我太累了。”他紧锁眉心。
梁佑正咬牙坐回沙发上。“我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筱君爱的是你——”
他轻笑一声,打断他的话语。“我知道,她是我这辈子遇过最好的女人。”他因为忆及爱妻,眼眸出现难得的柔情。“但我也明白她少不了你。”
“她对我只是姐弟之情。”梁佑正涩声道。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帮我倒杯酒好吗?”
梁佑正起身,到厨房拿了两只酒杯,而后开了瓶酒,倒了一杯给他。
“这趟坐飞机回来,才真觉得自己老了。”叶丰庆喝口酒,疲倦地靠向椅背。
“是啊!”梁佑正也啜口酒。“咱们也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喝酒了。”
在美国的这些年,他们两人都忙着公司的事,就算有机会坐下来聊聊,也从不曾提及筱君的事,因为那是他们两人心中的一道痛楚,谁也不愿意谈。
两人静静地喝着酒,谁也没开口,直到书房隐约传来咏欣的哭泣声,梁佑正才道:“怎么样?就让翰宇照顾她吧!”
叶丰庆却道:“这些年都是你在帮我。”他轻晃着手中的酒杯,注视那深红的液体。“为了筱君,你几乎可以说是抛妻弃子,牺牲颇多,有时我常在想,筱君为什么不选择你而选择了我……不过当然,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因为这个答案已随她埋到土里去了。”
梁佑正沉默以对,他从不知道叶丰庆在意他与筱君之间的关系,以前从没听他提过。
叶丰庆举杯一仰而尽,眼神定定地直视他,半晌才开口道:“就依你的意思吧!叫翰宇带她走。”
第十章
站在沁凉光亮的地板上,一阵阵舒适的凉意渗入脚底,缓缓上升,和家中铺着地毯的触感是截然不同的。咏欣低头看着米白色的磁砖,隐约可瞧见自己投射在地下的倒影,她来回地走动着,想让自己熟悉这样的触感。
“怎么了?”
梁翰宇走进卧房,手中捧着一叠书,询问地看向她,她只是不停地从这头走到那头。
咏欣转向他,绽出笑容。“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和家里的地毯不一样。”
他将书本放在书架前的地上,咏欣立刻过来帮忙,她跪坐在磁砖上,将书籍一本一本放入架内。
“阿宇,我会自己把东西搬到房里,你先去整理你的房间没关系。”咏欣说道。
梁翰宇凝视她的侧脸。“咏欣,如果想哭没关系。”
当她知道父亲也要她搬出去时,脸上曾闪过一丝痛苦,但随即恢复,似乎对这决定并不讶异,而且也默默接受,这几天她的话并不多,连带地食欲也降低,对于叶伯父的决定,她是伤心的,只是自上次在书房大哭一场后,她没再流过泪。
咏欣停下手边的动作,阿宇温柔的声音让她心底有些激动,鼻子也泛起酸意,她转向他。
“阿宇,我很好,你别担心。”她吸吸鼻子。“我只是想……我要坚强一点,不能再这样哭哭啼啼的,爸爸不喜欢我,叫我搬出来,我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还是会难过,不过,我想这样也好,爸爸没见到我,或许会快乐一点,只是留他和阿婆两个人在家里我放心不下。”
“你别担心,爸爸已经找了个人去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而且这儿离家很近,你可以时常回去看他们。”他伸手掠过她耳际散乱的发。
“嗯。”她点点头。“我知道,谢谢你,阿宇。”
他抚着她柔软的面颊。“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她绽出笑容,伸手勾住他的颈项,脸颊靠在他的颈肩。“因为阿宇对我很好很好,真的很好。”为了她,阿宇和梁叔叔还特地选在离家近的地方租房子,方便她回家去看爸爸和林嫂,他们对她真的太好了.
“我曾说过要好好照顾阿宇,可是没想到还是阿宇在照顾我,我真没用,”她叹口气。
“咏欣——”
“你放心,我不会这样就意志消沉。”她离开他的怀抱,露出开朗的笑容。“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的。”
他了解地微笑,倾身在她颈上印下一吻。“不要勉强自己,若是难受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他宠爱地抚顺她的发。
“嗯。”她甜笑地点头。“你去整理你的东西,这儿我来就行了。”
他颔首,自地板上站起,这才放心地走出房门。
“她没事吧?”梁翰宇一出来,梁佑正便立刻问道,他正在凌乱的客厅里拆箱。
“没事。”梁翰宇回道。
梁佑正松口气,没事就好,这些天咏欣闷闷不乐的,他们两人都很担心。
看着儿子自纸箱内拿出杂物放人房间,心里觉得很安慰,当年留他一个人在台湾,其实他心里也很挣扎,可又想不出别的办法,那时月彤人不在国内,他找不出其他人可以托付,只好让他和咏欣一块儿生活,顺便照顾咏欣;他清楚儿子责任感重。一定会将咏欣照顾得很好,而如今……他露出一抹浅笑,真的很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他相信筱君也会很高兴的。
令令令
“没想到你也搬出来了。”筠蕙躺在咏欣的床上,情懒地伸展四肢。“当初要你跟我一起搬出来你不肯,结果现在却跟阿宇大哥两个人在这里筑爱巢,未免太重色轻友了吧!”她促狭道。
一股燥热涌上咏欣的面颊。“筠蕙你别乱说,还有梁叔叔跟我们一起住,而且我也不是……不是……”她脸色一黯,没再说下去。
筠蕙坐起身子,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她不是基于个人意愿搬出来,而是……该怎么说,像是被人赶出来似的。
“我是开玩笑的。”她跳下床,与咏欣一起坐在沁凉的地板上。“你就别再想你爸爸的事,他简直就是——”神经病这三个字差点就冲口,幸好及时又忍了下来。“我是说他的心态和观念本来就有问题,你可别向你爸爸一样把自己困住,一辈子都出不来,那样只是和自己过不去。”
她扯出一抹笑容。“我知道,其实我不怪爸爸,爸爸只是太爱妈妈了——”
“藉口,都是藉口,难道梁叔叔就不爱你妈妈吗?”她哼了一声。
“每个人的爱不同,却也是不能相比的,梁叔叔只要守着我母亲就觉得幸福,他的胸襟是无人能及的。”她自架上抽出一本相簿,翻开的第一页是她的婴儿照。“这些是梁叔叔为我拍的,他说那时妈妈刚过世不久,爸爸根本不愿见到我,他就要林嫂带着我到他家暂住,照片也是那时拍的,他说他和妈妈都是孤儿,两人没有小时候的照片,所以以前聊天时就曾说过,若是将来有了小孩,定要拍许多小孩的婴儿照,”她抚过照片,叹口气。“梁叔叔爱妈妈,相对地却伤害了杨阿姨,他疼我,但也疏忽了阿宇,若真要算谁对谁错,是怎么样也算不清的。”
“所以你也别想这些了,人要往前看,而不是活在过去,更何况,那也不是你的过去,那是你父母他们那一辈的事。”她说道。
“我知道,我不会胡思乱想的。”咏欣微笑。其实她想阿宇是明白照片的事的,不对她提及是因为不想让她伤感,阿宇和筠蕙一直在告诉她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不要太往里钻而迷失了自己,她明了的,若是要说痛楚,阿宇小时候面对的家庭破碎定也是沉重而痛苦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伤痕,不管大小深浅,都是切肤之痛,就像筠蕙也有自己的烦恼,她不会因此而自怨自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