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安宁病房?”褚茉呆呆地看着墙上的标示。席火扶着刚刚才拆掉左手石膏的她,表情分外的严肃。
“席火……”她的右手十分不安地反抓住他的袖子。那四个字所代表的意义,让她感到害怕。席火看着她,欲言又止。
“不是说散步,怎么把我带来这里?走错方向迷路了吗?”她压下满眼的疑惑,强自笑道。
“呃,不……不是。”席火扯了一下唇,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忽然间,她的心头闪过一抹不祥之兆。
“谁在里面?”
“……是你爸爸。”他垂下眼说道。
“我爸?”她震惊地望着他,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席火的表情十分凝重,点点头。
她心里忽地一凉,身子倏然一抖,整个人晃了一晃,像要站不住了。
席火预料到了她的震惊反应,牢牢地圈住她的腰,扶持着她坐到墙边的椅子上,不让她跌倒在地上。
“他……他为什么住进……住进……”她的小脸一片死白,说不出话来。
“他最近回来找你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是肝癌末期了。本来还想瞒着你不说,没想到前几天病情忽然转重,医生……建议他住进安宁病房,我自作主张先帮你爸爸答应了。”席火抱着她,轻声说道。
“肝癌末期?怎么会这样……”她捂着唇,绝望伤心地倒进他怀里颤抖不已。
“你受伤住院的时候,他偷偷来看过你。那时我曾经拦下他,和他谈了很多话。他要我告诉你,他早年做生意时,曾经保了一笔金额不小的保险。他去问过人了,虽然这一年多没有继续缴费,但保险公司主动帮他续保垫钱,所以他的保险效力还在。如果你父亲……你将会继承一笔钜额保险金,足够还完他的债务,剩下的部分也能让你的生活得到一些保障。”
“所以他上次跟我提到的保险金……是指他……他的……”泪水崩溃,她的心口痛到极点。
虽然警方后来证明了女乃茶铺的火不是她爸爸烧的,但她还是十分伤心地认为父亲曾经想要借着火灾意外来跟她分一份火灾的保险金。
原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案亲之所以提到保险金,不是贪图火灾的理赔金,而是想告诉她,等他……身故之后,她很快就可以得到一笔钱,解决所有问题了……
席火叹息一声,温柔地抱着她,不断地安抚着。
等她哭泣渐渐平息之后,他拍拍她的脸,吻了吻她潮湿的眼皮。
“小茉,乖,进去看你父亲之前,眼泪先擦一擦,在你父亲面前不要流泪,免得他太过担心,无法好好休养。”
“嗯。”她努力吸吸鼻子,拍拍脸颊,深吸了好几口气,抬起泪汪汪的双眼看他。“我看起来怎么样?看起来会不会像哭过了?”
“……没人会怀疑你没有哭过。”席火皱眉。
“那……怎么办?拿块冰块去敷好了。”褚茉很懊恼地用手指压着眼皮,急得团团转。
“就说你在拆石膏的时候,因为太感动所以哭了怎么样?”
“太假了吧?”她白了他一眼。
“那么……就说我刚跟你求过婚,害你哭到不行,你爸爸听了,一定会感到非常的安心,对他的病情也许能产生很大的帮助。”
“这也太假了,没有戒指,哪来的求婚?”她吸一吸鼻子。
“喏,我身上刚好有一只!你戴着,这样比较逼真。”他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闪亮亮的小东西。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直接迅速地套进她的手指了。
褚茉愣愣地看着手指上突然冒出来的戒指,戒台中间那颗钻……好亮,不会是真的钻石吧?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
他看出她眼中的疑虑,马上开口澄清。
“这、这是假的啦!我昨天出去买饭时,路口有个卖首饰的摊子,我就挑了一个戒指,想说有需要时可以拿来当道具用一下咩!”
他的眼神游移着,东看西看,就是不跟她的眼睛对上。
“你早就想好了?”她轻轻蹙起眉。
“呃,是啊、是啊!”他忙不迭地用力点头。
她瞧瞧他,又低头瞧了瞧手上的戒指,点了点头。“嗯,谢谢你,为我想得这么周到。”
“应……应该的。”席火抓抓头,语气中藏了一股既像松口气,又像在懊恼的矛盾叹气声。
他随便乱诌的,还好她信了。
但是……马的、马的、马的!他真不是个男人!
他明明是想跟她求婚的,结果一开口竟然变成是为了要让她爸安心。
明明是如假包换的一克拉钻戒,也被他强掰说是地摊买来的假货……
呜呜……
他好想槌心肝啊!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对喜欢的女孩子求婚时,竟然会孬到这种程度!
算了,他认了!她现在满心满眼一定都是他病重的父亲,等状况比较稳定的时候,他再好好地跟她求一次婚好了!
下定决心后,席火的心底变得稍微踏实了一些。
他的表情变化,全都落到了褚茉的眼底。
她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手指上的戒指,神情若有所思。
“我们进去吧。我已经托护士事先转告你父亲,说你今天拆完石膏就会过来看他,所以他一直期待着你的出现。”
怕她再想下去,会给她想出什么破绽来,席火赶忙推推她的背。
褚茉抬起头,对他露出紧张的笑容,深呼吸一口气后,她才拿出最大的勇气,跨进安宁病房。
在护士人员的引导下进入安宁病房后,褚茉看到父亲一个人孤伶伶地、静悄悄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只有摆在周身好几台仪器发出规律的机器声,还有好几条仪器管线,插进被单下瘦骨嶙峋又单薄的身体里。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父亲如此,心口一酸,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颗地往下坠,瞬间又哭得满脸泪水。
曾经在她心中强壮得可以用肩膀撑起一片天的父亲,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席火心疼地伸出大掌,为她拭泪。
她忍着泪,咬着唇,轻轻地走到床边坐下。
静静地看着在睡眠中仍然因疼痛而紧紧皱眉头的父亲,她心口一阵阵的疼痛,又是一阵的泪。
像是有所感应,褚兴盛忽然动了一动,慢慢醒来,张开了眼睛。
当他发觉女儿就坐在他床边时,原本凹陷灰浊的眼眸,忽然间亮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笑着问道,努力地对她伸出手,突然问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迟疑地僵在半空中,怯怯的似乎想收回。
“刚刚才来的。”她轻声说道,赶快伸手接住案亲的手,紧紧握住。
褚兴盛似乎没力气再多说话,只是点点头,很努力地握紧她的手,很用力地望着她。
“爸……”她望着父亲,一直忍着泪,无言地回握父亲瘦成皮包骨的大手。
听到她还叫他爸爸,褚兴盛干瘪蜡黄的脸皮,挂下一串泪,笑成一朵菊。
“爸……”她终于忍耐不住,俯在床边,伤心地抱住案亲。
褚兴盛的眼中也含着泪,颤巍巍地把手放在她的背上,一次一次地轻拍着。
案女间的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刻无声交流着,也原谅了彼此。
站在一旁的席火眨眨眼,倏地转过头去,直挺挺地背对着他们,不想让他们看到他差点流出来的男儿泪……
席火回工作室处理一些事情之后,就一直坐在沙发上,心里琢磨着要如何开口向褚茉求婚,手指在裤子的口袋里不停地模着。
罢买来的第二只一克拉钻戒,现在正躺在他的口袋里。